在我個人的味覺記憶中,黃魚是寡淡的,沒什么層次、肉又過軟,實在是不出眾。當然,如今大家都覺得它好了,也有道理。始終物以稀為貴,沒什么可爭辯的。只是連它都被吃到絕種,真可以看出我們現代人是沒有什么敬畏自然的心思了。
一說起蒸魚,都知道是粵人最拿手的。在廣東尋常人家餐桌上,一碟青菜、一尾蒸魚、一碗飯,是簡略至極的一餐。家家戶戶的媽媽姐姐們,天天日日操練,加之街市上河鮮、海鮮豐富,那么能將蒸魚做到出神入化,仿佛也成了自然的事情。山珍海味、蹊蹺食物、到底不如一尾規規矩矩的蒸魚好吃,應該也是這里的緣故了。
某年回濟南,在一家頗有名的海鮮飯店吃飯,接待經理是位新人,拼命向我推薦清蒸游水石斑。石斑不是山東海產,又最耐養活,你看它在浴缸里游得歡騰,實際已經離海一個月不止,蒙外行人的。
一再拒絕,經理還是不肯罷休,弄得我發起脾氣,就直接問他——
“你們后廚是廣東人蒸魚還是山東人蒸魚?”
“當然是咱們山東人。”
“那別清蒸了,給我干蒸。”
“……貴賓……什么是干蒸?”
連干蒸魚都不知道,還做什么山東海鮮館子呢?
所謂干蒸,指的就是用竹蒸籠直接將魚盛起,淋上花生油少許,再鋪上肥豬肉絲、火腿絲、雙冬絲、鍋里放些南酒、蔥姜,就那么直接蒸至僅熟的招式。這招用來蒸春汛上岸的帶魚是一絕,用偌大的屜,將剛剛出水不久的帶魚切大塊兒,擺一層,撒一把鹽,猛火蒸熟。整屜上桌,那香味,活像一掛鐐鎖,把人肚子里的饞蟲牢牢扣在舌頭上。
干蒸的好處,在那魚若是有腥氣、或者水分過多、肉還嫌不夠緊實的話,用這種感覺手段,能在猛火急攻之下,使上述不好的東西通過籠屜的孔隙流去。如此,等到供食時,入口自然覺得魚肉鮮甜又有活力了。
除了干蒸之外,煎蒸也有類似的效果,但到底多了一道煎的工序,吃起來還會帶有油的香氣。孩提時,黃魚并不是價貴的魚,而且一直不覺得有多么好吃。在我個人的味覺記憶中,黃魚是寡淡的,沒什么層次、肉又過軟,實在是不出眾。當然,如今大家都覺得它好了,也有道理。始終物以稀為貴,沒什么可爭辯的。只是連它都被吃到絕種,真可以看出我們現代人是沒有什么敬畏自然的心思了。
煎蒸黃魚,一下就要用兩條鮮黃魚來做。魚去鱗、揭掉頭皮、摘出內臟,之后在魚身上割一字刀,間距大概像鑰匙的寬度就好。再來用南酒和鹽巴將魚全身擦遍,待上一刻,抹凈水份。沾上面粉,提著魚尾巴抖抖,再沾點雞蛋液。燒上不多的油,煎之。煎魚一定要用慢火和耐心,煎好一面、一翻,再煎另一面。直到兩面金黃,轉入魚盤。擺上蔥、姜絲,淋幾匙清湯,放入蒸籠蒸一下。末了,蒸魚的原湯潷入炒鍋,加入醬油、香醋和一把香菜梗切成的碎粒,一沸,撇去浮末兒,滴一兩滴香油。將生蔥細絲放在魚身上,再將魚湯往上一澆,即成。
我想,如果現在辦個蒸魚大賽,咱們山東人恐怕是比不過廣東人的。可我今篇里硬是談談魯菜里的蒸魚,不是想著爭強好勝,還是想為后來的愛吃之人,多提供一兩種選擇罷了。(韓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