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卡
雅典
舊城區
雅典
近些年,雅典這個以旅游為經濟支柱的城市似乎進入了疲憊期,景點缺乏管理,當地人不夠友善,旅行者被搶等事件時有發生……讓人們在旅行時不免有些忐忑。但旅行的魅力就在于發現城市的另一面,在今日旅游業有些風雨飄搖的雅典背后,我發現了另一座隱秘的遺世小城。
路人意味深長的建議
清晨6點多,我從朋友的書架上拿下一本Lonely Planet的《希臘》放入背包,走上8℃的慕尼黑街道,前往機場。4個半小時之后,飛機降落在雅典國際機場,窗外炙熱的陽光仿佛在說:歡迎來到25℃的地中海,可以把你的外套脫掉了。
從機場到市區,一路上看到很多破破爛爛的房子,完全沒辦法和中國的發達城市相比。我預訂好的青年旅舍在蒙納斯提拉奇地鐵站附近一條深長的巷子里。走出地鐵站的瞬間,感覺像是一下子穿越到了印度,雜亂、喧囂、道路不平,很多小巷的兩側全是雜貨鋪和商店,其間游走著無數騎摩托車的人。我找了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的當地人問路,他勸我最好繞開前面那條路——會有一些看起來很危險的人不懷好意地盯著你。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準備從另一條小巷穿過去。臨走,他忽然補充了一句:其實那邊也差不多,祝你好運。還好,或許因為是在大白天,我順利找到了旅館,沒遇到什么麻煩,但還是隱隱對這個城市產生了一絲不安。
我住的旅館屬于舊城區,附近的老房子破爛不堪,噴滿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涂鴉,內容主要是諷刺希臘政府的腐敗無能。早上和傍晚,旅館附近的巷子游蕩著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就是開頭那位祝我好運的雅典朋友所說的“危險人物”。每次進出旅館,我都早早把相機收好放入包里,警惕地快步走過這些“狩獵”區域,直到閃身躲入旅館才算松一口氣。有一次早上出門,一個希臘人走在我前面,可能是感覺到身后有人,猛然回頭,警惕地打量著我。在雅典停留的三天,類似的緊張情緒也一直伴隨著我。
小雜貨店里,一個穿著黑衣、戴著帽子和墨鏡的年輕人給我解釋他的作品,說他的創意來自日本文字,貓頭鷹和貓都是深受雅典人喜愛的動物,貓尾巴上的文字充滿了對政府的不滿……我想給他和他的涂鴉一起拍張照,他卻拒絕了我。在此后的數次街拍中,我從鏡頭里看到的都是當地人抗拒、警惕的眼神和緊鎖的雙眉,這在我以往的城市旅行經歷里是很少發生的。
在雅典的三天里,我還目睹了兩次大規模的抗議游行。憲兵廣場的議會大樓外面,荷槍實彈的軍隊和警察保護著里面西裝革履的官員,抗議的人群對著議會大樓怒吼,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們的壓抑和憤懣。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雅典的狗和貓都像成了精一般淡定,帶著類似于嘲弄的表情看著周圍的一切。
3小時走完雅典
我的行程耽誤了,還要在雅典這個鬼地方多待兩天。如果你去看過羅馬的建筑,你一定會覺得這里沒勁透了,半天就足夠了。”青年旅社的舍友尼克幽怨的神情讓我大吃一驚。哪怕是在冬天的阿姆斯特丹失足掉下河,都未必會讓一個旅行者得出如此粗糙與不堪的結論。來之前,一個朋友告訴我:雅典真的很贊,一步一景,三天時間都未必欣賞得過來。另一個朋友則說:雅典,是一個沒去過必須去、去了之后又覺得其實去不去無所謂的地方。我完全不知道該聽取哪個意見,于是干脆自己來找答案。
尼克的結論不能讓我信服,盡管我也贊賞羅馬的宏偉。事實上,希臘也曾經附屬于羅馬帝國,精湛的石頭建筑和雕刻技藝,對當時的羅馬產生了非常深遠的影響。
旅館的前臺拿了一張地圖給我, 用彩色筆在上面給我畫了一條觀光路線。雅典并不大,大部分景點都集中在主城區的憲法廣場和衛城周圍,步行是很便捷的觀光方式。前臺告訴我,每天早上9點會有一個免費的步行團,花3小時左右走完大部分景點,如果你走得開心,可以給導游一點小費。當天晚上,我發郵件給這個步行團的組織者,很快收到了回信并約好會面地點。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前臺疑惑地問我:“梅,你約了9點去觀光,怎么還沒有出發?”“現在不是才8:30嗎?”“不,現在已經9:30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忘記把手表從德國時間調到希臘時間了。匆忙地給組織者打了電話,幸好他們出發得也比預期晚(在德國絕對不會發生這種情況),我還是趕上了。
這個步行團除了一個希臘導游,還有4個美國人和一對澳大利亞情侶,加上我一共8個人。步行路線是從蒙納斯提拉奇廣場往衛城山上走,經過山腳的古代羅馬市場,然后登上衛城山坡眺望雅典全城和對面的呂卡維多斯山;下山的路上會經過阿迪庫斯露天劇場的外圍。
在希臘古代遺址中,最有名的當屬雅典衛城,希臘語稱之為“阿克羅波利斯”,原意為“高丘上的城邦”。雅典衛城位于一座150米高的陡峭的“圣石”山崗上,是為保護女神雅典娜而建的住所,至今已有四千多年歷史,現存的重要遺跡除了帕提農神廟,還有山門、雅典娜勝利女神廟以及伊瑞克提翁神殿等。白天衛城滿是游客,而夜晚的衛城亮燈后放出光芒,佇立在山上熠熠生輝。順便提一下,衛城山腳南側有一片住宅區,地價昂貴,據說以前有位希臘總理因為在此處安置了一座豪宅而被發現經濟上有問題,鋃鐺入獄。
離開衛城之后,我們依次經過了衛城博物館、宙斯神廟、國家公園、奧林匹克大理石體育場(第一屆奧林匹克運動會的舉行地)、憲法廣場(希臘議會所在地,每天會有衛兵換崗儀式表演)、古跡和現代設施混雜的Ermou商業街、充滿土耳其風情與魅力的普拉卡老街區,最后回到蒙納斯提拉奇 廣場。領隊走得很快,一路用英語給我們介紹景點背后的歷史故事。我記下了這條路線,決定第二天再仔細走一遍。
普拉卡老城區的夜晚變身
走完那3小時之后,我已經完全不相信尼克的結論了。的確,如果只是“走”的話,雅典半天就能走完,但那樣只是匆忙完成旅游的“任務”罷了,缺少想象的空間,以及閑庭信步的樂趣和細節。每一處殘垣斷壁背后,都有傳頌了幾千年的希臘神話故事,每一個石柱, 都曾經是建筑歷史與技藝的巔峰,讓人唏噓人類在歷史面前的渺小與偉大。
由于前一次的暴走經歷,我對雅典的街道熟悉了很多,不需要地圖也能回憶起大致方位。雅典有兩個制高點,分別是277米高的呂卡維多斯山和156米高的衛城。呂卡維多斯山下的新城區和衛城下的普拉卡老城區,是我最喜歡的兩個街區。前者離議會大樓很近,街道開闊,綠樹成蔭,屬于現代時尚的高檔商業居民區,林立著許多奢侈品店和小資的咖啡店。普拉卡則是雅典最悠久的老城區,狹窄的街道彎彎曲曲通往衛城的山坡,這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汽車的喧囂,鋪滿了青石板,古希臘式、古羅馬式以及土耳其式建筑并肩矗立。歷史上,雅典曾經附屬過羅馬帝國,也被土耳其侵占過,因此造就了這種融合的文明。而頭頂的衛城似乎幾千年來一直低頭愛惜地俯視著這顆膝下明珠,沉默不語。
普拉卡聚集了許多餐館、咖啡店、珠寶店和旅游紀念品店。這兩年,經濟危機對于希臘旅游業的影響還是很大的,一些紀念品店的老板有點無所事事,自顧自地閑聊。但是入夜后,普拉卡開始完全展示出她的魅力,變得人聲鼎沸。空氣中飄散著美食的香味,各家餐館使出渾身解數招攬路過的游客,很多伙計都會講幾句中文,比如:進來看看,進來看看。這里有很多地道的希臘餐廳,散發著橄欖油淡淡的清香,藤編的椅子,藍色的小桌子,在微暗的燈光下顯得那樣美妙。點一份希臘沙拉(洋蔥、腌制的橄欖、西紅柿、黃瓜,配上一片希臘特有的Feta奶酪)、炸魷魚、烤羊腿,再來一杯獨一無二的希臘飯后酒(白蘭地),就可以度過一個完美的夜晚了。
衛城“珍珠”上的光芒
如果說普拉卡是衛城下的一顆明珠,那么安納菲歐提卡就是這顆珍珠上的光芒。若不仔細尋找,很容易與大多數游客一樣與它擦肩而過。
安納菲歐提卡神秘地隱蔽在衛城山坡北側,連旅游攻略的作者都難以具體描述它的準確位置。Lonely Planet提到安納菲歐提卡時說:只有深度迷路的游客才會幸運地發現這里。我花了兩天來尋找它,第一天掃興而歸,第二天,迷失在衛城的山坡上,耗了3個小時之后,終于欣喜若狂地在一個拐彎角處發現了門牌。
那時候我還沒有去過圣托里尼,但即便是后來去了圣托里尼,還是認為安納菲歐提卡的民房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它們的風格其實完全一致。
誰能想得到,在衛城的千年古跡之下、老舊的普拉卡建筑群中,還隱藏著這樣的地中海海島風情——房子幾乎全是白墻藍窗,被漂亮的三角梅和許多綠色的藤蔓植物所圍繞,十多只貓咪散漫地走來走去,有的爬上了屋頂和窗戶。
這里是由19世紀來自安納菲的居民所建。當時的居民主要是建筑工人,為了修筑希臘國王奧托一世的宮殿而來到雅典。20世紀50年代,由于考古需要,部分街區建筑被拆除。到了20世紀70年代,政府開始購買民居,F在安納菲歐提卡一共只有45幢房屋。
一群老人在屋子外面搭了個露天餐桌,看到我在好奇地拍照,他們熱情地邀請我共進晚餐。晚餐有蔬菜沙拉、類似餃子的一種面食、面包以及希臘葡萄酒。老人們中間,只有一位喬治會講英語,他教我如何用希臘語說干杯。另外一位老人看我對貓很感興趣,招呼我到房內去看,里面還有一只,他哈哈笑著,同時指著屋外的另外一位老人,意思是說:你看,像不像他?
老人們很開心有一個中國人能加入他們的晚餐,并且幫他們拍照。他們甚至假裝嫉妒地抱怨說,其中一位老人的出鏡率太高了。就這樣,我們邊喝酒邊看著對面呂卡維多斯山上的金黃色光芒逐漸暗淡,一盞盞燈光開始亮起。喬治問我能不能以后再來的時候把照片帶給他們看看,或者寄給他們,我欣然答應。因為沒有電腦,也沒有Email,喬治給我寫下了這里的地址和他的電話號碼,而我小心翼翼地在拍照時不遺漏任何一位老人,以免他在收到照片時感到失落。
鄰居們走過時,都會熱情地和老人們打招呼。后來,一對阿根廷情侶和一個騎山地車的雅典小伙子也加入了我們的晚餐聚會。這是我在雅典唯一一段能夠完全放松警惕的時光。
一起下山的時候,雅典小伙子問我:你喜歡希臘嗎?我想了一下,說:是的,我喜歡這里,讓人印象深刻。我也喜歡所有在我鏡頭里留下笑容的人。也許有一天,我會再來的。
最后,我很希望尼克也能夠看到這段文字。(撰文、圖片/JIM 編輯/陳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