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人,常指在醫院陪護患者的家屬,他們統一的稱謂是“某某床家屬”,他們一步也不敢疏離,隨時隨地等待著醫護人員的召喚,接受談話、簽字、交押金、送樣品等一項項關乎病房內親人安全的差遣。沒有人對他們的安全、財物負責,他們更像落魄寄居在醫院里的流浪者。近日,記者在濟南走訪多家三甲醫院,走近這一被邊緣化了的群體。

想睡個囫圇覺都是奢望
4月16日早晨6時,猝不及防的一場大雨給濟南帶來絲絲寒意,記者穿著厚外套來到山東省立醫院采訪。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記者聽到雨打玻璃聲和陪人的鼾聲交相呼應。一股冷風吹來,只見臥睡在走廊里的鄧春明打了一個寒顫,身上的單被滑落在地。他睜開眼看了看表,起身收起睡覺用的墊子,決定“起床”去買早飯。記者了解到,這是他老母親住院的第16天,也是他在醫院走廊里席地而睡的第16天。過了不一會兒,記者看到,臥睡在醫院的大廳里、樓梯間、走廊內、手術室外的陪人陸續醒來,卷起鋪蓋,打水洗漱。
鄧春明告訴記者,4月1日,他和妻子李麗花把母親從老家兗州接到了省城大醫院,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剛轉院過來的時候,母親已經不能生活自理,等待手術的日子里,日常的翻身、大小便、三餐、作檢查等種種瑣碎事都得靠夫妻倆輪流來干。按照病房“病人身邊晚上只能留一個陪人”的要求,鄧春明讓妻子留在了病房,自己去超市花15元買了一個塑料泡沫墊,在二樓走廊的長椅上“安了家”。
“看他睡在外面也很心疼,我說輪換著來他總不讓,說病房好歹還能暖和點。”妻子李麗花說。留在病房里的李麗花睡得也不踏實,有時母親晚上會難受得厲害,或者病房里的其他病人有突發情況,時常一夜不得安睡。
“幸好我倆還算年輕,盡量不讓孩子來,請一個星期假回去老板就得換人!”“年輕”的鄧春明和李麗花一個57歲、一個55歲。4月23日,做完手術的老母親被推進了重癥監護室觀察,鄧春明和李麗花把鋪蓋搬到了重癥監護室外的走廊里。夜晚,夫妻倆坐在15元買來的墊子上打盹。
不得已加入寄居醫院大軍
4月17日凌晨12時40分,在山東大學齊魯醫院4樓心外重癥監護室大廳,記者看到整個大廳麻袋鋪蓋琳瑯滿目,大多陪人席地而睡,有的只鋪了一層薄薄的墊子,有的只是將外套墊在了身下,有的一家幾口人縮在一起。冷風從四面八方吹來,讓人不禁身體一顫。熟睡鼾聲不絕于耳,記者走路時下意識放輕腳步,生怕吵醒辛勞了一天的陪人。若不是在醫院,真沒看出他們和借宿橋洞下的流浪漢有什么區別。
躺在地板瓷磚上的趙延亮正在看書,他告訴記者,一個星期前,正在讀研究生二年級的他向北京的實習單位請了假,趕回來照顧進入重癥監護室的父親。由于睡覺淺,一點聲音都能讓他徹夜無眠,一個星期來幾乎每天晚上都是半睡半醒的狀態。“這時候去計較睡眠環境是件很矯情的事,大家都不容易,能怎么辦?”趙延亮說,也曾經想過給在醫院陪護的母親在附近找個招待所,但一聽一晚就60元的住宿費,母親怎么都不肯。
同樣沒睡著的還有旁邊的一對年輕夫妻,他們告訴記者,前幾天他們在醫院旁邊的一家賓館訂了個房間,無奈發現即便有這個經濟條件也沒法住得安心,ICU患者的陪人“必須隨叫隨到”,夜間在醫院和賓館之間來回跑幾次后,他們只好退掉房間,買了兩個躺椅,加入寄居醫院的大軍。

拆除座椅依然難解擁堵
“家屬往后退,不要站在手術室門口。”4月26日上午,山東大學齊魯醫院4樓手術室外,這句話保安三分鐘必喊一次,但作用甚微,拉起的警戒黃線,也基本無法阻擋面色焦慮的陪人。記者看到,除了角落里的幾排座椅可供陪人休息外,偌大的樓廊里未見座椅的蹤跡,只有墻上殘存的“請給老年人讓座”的標志,還能依稀發現這里曾經安裝過座椅。
4月18日下午,在山東省立醫院東院,記者看到剛從手術談話間出來的陳瑩面色變得有些沉重。據悉,這是她丈夫手術過程中,第二次被叫進談話間,醫生說手術進展不太順利,也許耗時會長一些,但沒有太大危險。隨后,她默默站在了手術室門口的走廊里,陪護丈夫多日的她略顯疲憊。
記者看到,山東省千佛山醫院外科病房樓二層第一手術室病人出入口設在拐角處,旁邊是步行樓梯,對面不足幾米就是三部公用電梯。醫生患者的出出進進,步行梯間擠滿了陪人,煙霧繚繞,揮之不去。“手術室外本來都是有座椅的,但害怕家屬晚上睡覺時堵住手術的進出通道,醫院就把座椅拆了。”該院一位工作人員解釋道,但座椅的拆除,似乎并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或站或蹲或躺在手術室外的陪護家屬令場面依舊混亂。

陪人群體值得社會深思
只要有人生病住院,每個家庭不可避免地就要面臨這一問題,要么家人親自上陣,要么花錢雇人,陪人,這一既非醫院工作人員、又非醫療服務對象的特殊群體,似乎成了醫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醫院允許陪人住在醫院,有洗漱間可以刷牙洗臉,有電源可以煮粥熱飯,有一席之地可以遮風擋雨,尤其對于千里迢迢來濟南看病、家里已經不寬裕的患者家屬來說,已經很知足了。記者采訪發現,對大多數陪人而言,雖有很多無奈,但更多的是知足和期盼,他們積極配合醫院開展治療,苦苦等待親人康復,然后悄然離開。
在醫改大背景下,醫院和社會還能給這個被邊緣化了的群體再做些什么?值得全社會關注和深思。
(大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