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過喬先生沒幾天,在一個朋友的家宴上,幾位長輩推杯換盞聊得非常開心,說的都是鼓勵孩子們努力工作的話,后來有人告訴我,其中一位長輩吸收了周圍親戚朋友的錢去放貸,3000萬元都回不了本了,不過大家吃的利息也夠本錢的80%了,也都知道鄂爾多斯經濟狀況不好,也沒人追著他要。在鄂爾多斯見到幾年前腰纏萬貫、如今負債累累的人很容易,通常他們也不告訴你,這些人倒也不像外界傳得那樣尋死覓活,既然打回原形就順天從命吧!
家宴結束后,朋友帶我出去喝咖啡。在鄂爾多斯最耀眼的時候,一個給丹麥考察團帶隊的朋友,因為在康巴什找不到咖啡館,非常抓狂。現在康巴什有咖啡館了,不僅有咖啡館,還有美食城。我的朋友指著美食城說,“鄂爾多斯前幾年沒有量販式經濟,都是包廂,專門找人服務的,現在有了。”看來,盡管空置的住房和剛性需求之間存在很大差距,但康巴什無疑正在變成一座正常的城市。
發現“牛糞”
外界絕少知道鄂爾多斯還有另一種“牛糞式”財富,一種真正可持續的綠色財富。就好比牛糞,取之不盡,也是牧民的寶貝疙瘩。
鄂爾多斯的財富究竟是什么?就像前文提到的,大多數人會回答是“羊煤土氣”——羊絨、煤炭、稀土、天然氣。不過,除了羊絨,另外三種財富更像是一種“大餡餅”式的財富,好比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吃”完以后就沒有了,不具備可持續性。
但是,外界絕少知道的是,鄂爾多斯其實還有另一種財富。那就是“牛糞式”財富,是一種真正可持續、永續發展的綠色財富。就好比是牛糞,取之不盡,也是牧民的寶貝疙瘩。
亙古時代,人們用近乎宗教的方式供養著地球上最重要的財富:陽光、空氣、水、火、土地、山川、草木甚至野生動物。如果這些人類生活必須依靠的東西一旦作價,就是最值錢的,人人都得掏錢。也許古人知道這部分東西是無價的,最好的對待方式不是作價,而是當做神靈供養。
愛山愛水,有自己的信仰 況且,自古以來,蒙古族都認為,他們的財富就是牛羊,但是草好水好才能有牛羊,所以多養牛羊不如維護好水草,只要水草好環境好就不用發愁。他們的一句諺語說得更通俗:“三等財主有金銀,二等財主有牛羊,一等財主有朋友”。就算再多的金銀和牛羊,只要趕上一場暴風雪,都會化為烏有,只有朋友才是危難時刻可以忠實依靠的對象。
對于牧民來說,就算是牛糞也是非比尋常的財富。比如說,康巴什市區內那個碩大的“牛糞”——鄂爾多斯博物館,這個博物館曾因為像牛糞被作為笑柄。但生態學家和探險家趙連石認為,其實,這個博物館設計得很好。“牛糞是游牧文化最重要的內容,是核心的東西,能拿這個形象做博物館,這個創意是非常了不起的。”
在游牧文化中,牛糞的重要性對于沒有這個文化背景的人來說很不容易理解。牛糞是最重要的燃料,也就是能源,可以燒火做飯、取暖、漚煙驅蚊,還可以和泥糊牲口棚圈,做建筑材料用,干牛糞的氣味清香,還殘存著青草味。也就是說,有了取之不盡的牛糞,煤炭、天然氣和石油這類化石燃料都可以安靜地躺在地底下睡大覺了。
被沙漠包圍的鄂爾多斯,其實還有一筆大自然恩賜的財富,就隱藏在西鄂爾多斯自然保護區里。而我知道西鄂爾多斯自然保護區,是從生態攝影師周海翔口中得知的。幾年前,鄂爾多斯人均GDP超香港的豪言壯語傳出來,康巴什建了一座“魔鬼城”的流言蜚語也傳出來,那時鄂爾多斯還像一團迷霧一樣不為人知。那時,周海翔就開始了在鄂爾多斯幾年的生態考察,他的嘴里充滿了和鄂爾多斯有關的名詞,這些名詞顯示著那里的生態和環境價值,在鄂爾多斯被照在媒體聚光燈下幾年后,這些名詞仍然鮮為人知:遺鷗、沙冬青、四合木、第三紀殘遺種、強旱生植物、岡瓦納古大陸……
在周海翔看來,“西鄂爾多斯”是一塊寶地,記載著地球的歷史、生物圈的歷史。那些躲過了第四紀冰川期、幸存下來的古老物種,是整個星球的瑰寶。鄂爾多斯高原屬于古岡瓦納大陸——地球上最古老的陸地,靠特殊的地形躲過了第四紀冰期,浪漫一點說,這個地方曾經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中心。
這里現在是一個保護區,保護區的核心區在阿爾巴斯山里,阿爾巴斯山羊就是鄂爾多斯的“羊煤土氣”中的“羊”。可不要把山羊和破壞植物聯系起來,這個地區放牧阿爾巴斯山羊很久了,而那些第三紀殘遺植物一直和山羊休戚與共,不過今天這些植物的境況就令人堪憂了,因為建了蒙西工業園區。
2012年10月底,我隨著“黃河十年行2012”生態考察團的隊伍,從寧夏的惠農過黃河進入鄂爾多斯地區,而后沿黃河北上,一路看到生長著四合木的土地上是連綿不斷的礦山,露天礦把土封扒開,堆積成連綿不斷的人工“平頂山”,珍貴的四合木被棄之如履。露天煤礦的開挖,使周邊生態環境變得脆弱,帶來了地表風蝕、沙化和水土流失等問題。
四合木是一種與恐龍同時代的荒漠強旱生灌木,是內蒙古境內唯一的特有植物,也是距今1.4億年前古地中海遺種,被學術界贊譽為植物中的“活化石”、“大熊貓”。上世紀50年代,過度放牧、濫墾亂伐等人為因素,嚴重破壞了四合木的生存環境,使這一物種瀕臨滅絕,現僅有極少數分布在鄂爾多斯市杭錦旗西部至烏海市黃河東岸到寧夏石嘴山及賀蘭山北部一帶。
鄂爾多斯的官員們也在為財富尋找出路。當他們知道,自己境內的西鄂爾多斯自然保護區竟有如此難得的珍稀植物時,立刻通知全旗各個部門科以上干部來開會,聽周海翔一行做報告。周海翔在感慨他們科長都開著幾十萬以上的好車的同時,也理解到,鄂爾多斯已經覺察出這幾年資源型經濟的不可持續性,他們要尋找那種可持續、長久的發展模式,而且很迫切。可持續的財富在哪里?歷史悠遠的古岡瓦納大陸能否帶來持久的財富?在科學家眼里,那本來就是另一種財富,無法用錢來衡量和計算的財富。不過確實有商人動起了腦筋,要買地移栽這些珍稀植物,甚至移栽到外地,把它們都變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