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七旬的老濟(jì)南崔兆森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博物館,里面有他家三代人的檔案、寫了46年的日記、保存的四千多本雜志,還有他從幼時開始見過用過的老家什等物品。這些尋常的老物件或許并不值錢,但對于崔兆森等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人來說,都是寶貴的生活記憶,也是一座城市的記憶。

崔兆森在自己保存的老宅院大門門板、街牌前。崔兆森在自己保存的老宅院大門門板、街牌前。

  口述人:濟(jì)南齊泉博物館崔兆森

  消失的“里份”文化如今只剩地名了

  過去濟(jì)南城里有“九街十八巷七十二胡同”,我住的商埠區(qū)這邊則有很多濟(jì)南話所說的“里份”(據(jù)《濟(jì)南方言詞典》),南方稱之為里弄,一般打通的叫路,不通的叫里份。我現(xiàn)在所在的春元里小區(qū)往南往北各150米,就有十三個里份,而且它們的名字都非常有文化,有著吉祥美好的寓意。經(jīng)六路緯五路的三個里份由北向南是積德里、福德里、筼德里,經(jīng)七緯五路口由東向西的里份有三思里、振興園、進(jìn)德里、泰合里、純德里、群賢里,經(jīng)六路小緯六路路口向東是歷然里、蘊德里、晉陽里、春元里。

  我小時候就在小緯六路上學(xué),所以對這些里份很熟悉,現(xiàn)在這些里份全消失了,連地名志上都沒有記錄,春元里也只是留下一個名字而已,其他的只活在老一輩人的記憶中。畢竟每個里份只有五六戶,太小了,我在尋找我家周圍的里份時也費了很大力氣,買了很多書,問了很多老人打聽這些名字,但凡問到了就趕快記錄下來,在此也呼吁更多曾生活在濟(jì)南里份中的人記下來,告訴后人這段歷史。

老濟(jì)南人家的客廳布置。老濟(jì)南人家的客廳布置。

  我在我們家三代人生活過的小緯六路南街60號生活了40多年,那里如今也已經(jīng)消失了,我還特意保存著當(dāng)時的大門板和門牌。過去濟(jì)南的平民家庭都是住平房,真正開始建樓房是(上世紀(jì))60年代,那時的樓房用的是磚混結(jié)構(gòu),最多只能建到六層樓,一般都是三四層那么高。1964年還出現(xiàn)了一種叫“圈梁”的建筑方式,指的是蓋房子到第二層時,先建一個鋼筋水泥的圈,上面的承重就會壓到水泥上,減輕了下層的負(fù)擔(dān),如此一來就不止修到六層了。

  以前房屋里面的屋梁最多三米長,這也決定了我們的房屋結(jié)構(gòu)只有3米多的進(jìn)深,所以家家戶戶都形成相仿的屋內(nèi)格局。我還保留著過去家中正房的一套家具,除了桌椅,燈繩、拉線、開關(guān)都是原來用過的。有中堂,兩邊是對聯(lián),桌上放一個座鐘,寓意“終生平安”,左右側(cè)是東瓶西鏡,用來祈求生活平靜,還有帽筒,過去是做官的放官帽的地方,后來平民家用來放雞毛撣子、拂塵等家什。

  自辦的博物館里

  收藏了14500件物品

  我的博物館中收藏了14500件物品,其中有很多曾經(jīng)使用過的老家什,它們都代表著一種勤儉持家的美德。例如我們家所有瓶瓶罐罐上都有鋦子,而且是便宜的鐵鋦子,這是因為飯碗壞了不舍得扔。我母親的針線簸籮里除了常見的針頭線腦,比較特殊的東西是襪板,是專門做襪子用的。

崔兆森收藏的鐘表、暖瓶、油燈等老家什。崔兆森收藏的鐘表、暖瓶、油燈等老家什。

  以前的襪子都是布做的,1952年以后才開始賣針織襪。老百姓買回線襪后,為了更加結(jié)實,就把襪底剪掉,縫上兩層布,所以說我們以前穿的襪子都和鞋一樣是帶底的。直到1979年我到上海出差,看到那里市面上賣3塊多一雙的尼龍襪,我一下子買了十雙帶回來給母親,她第一次見到這種不用縫襪底的襪子,特別高興,但直到去世也沒舍得穿。以前的孩子多,母親點燈熬夜給我們納鞋底、做鞋幫,很是辛苦。她去世后,我還在她的墓碑上刻下了四個字“善良簡樸”。

  我收藏了很多常見的生活物品,暖水瓶、煤油燈、臉盆等,它們都是對我生活的那個年代的生動記錄。我母親的梳妝盒里有一把篦子,以前的人們用篦子梳頭是因為頭上會長虱子,這是長久不洗澡、洗頭導(dǎo)致的。不是懶得洗,而是沒這樣的條件。夏天每天跑出一身汗來,回到家只能拿一把大壺兌上涼熱水,打上肥皂沖一沖身上,這就算很好的待遇了。像我們這樣的孩子,快過年時家里大人發(fā)張理發(fā)票或洗澡票,才有機會好好梳洗一番,一年只有春節(jié)這一次機會。

  濟(jì)南曾經(jīng)有好幾家有名的澡堂,例如銘新池、浴德池,離我家最近的是新生池,一毛八分錢可洗淋浴,二毛二分可以洗澡堂。我家到1975年底才裝上水管,我從十三歲開始就給家里挑水。在1958年之前還得買水吃,街上有人拉著汽油桶,一擔(dān)水2分錢,即便這樣有的人家也舍不得買,哪舍得用來洗澡呢。

  十多個老電影院

  門前天天排隊

  曾經(jīng)有段時間,看電影在平民百姓中是最有意義的業(yè)余生活了。那時濟(jì)南的電影院也是非常多的,1956年工商業(yè)改造時一下子蓋了三座新電影院,分別是緯十二路的明星電影院,天橋北頭的光明電影院和人民商場東邊的中國電影院。它們的建筑都很華麗,從現(xiàn)存的明星電影院中也可以看出來。此外濟(jì)南還有大觀、職工、軍人、和平、中蘇友好電影院。雖然有十多個電影院,也是天天排隊搶購電影票。

  在每月上映一部電影的同時,我愛看的《大眾電影》雜志也是每月一期。我收藏了20種雜志,其中年限最長的就是《大眾電影》,從1950年創(chuàng)刊到2015年共66年918期,其他的還有《集郵》《中國攝影》《人物》等等,都是全套的,共4436本。它們生動記錄了建國以來社會發(fā)生的變化。

  過去老百姓沒有電視、電腦,獲取知識除了通過上學(xué),就是靠報紙和雜志。我們這代人主要靠報紙雜志來了解外面的世界,所以我覺得收藏雜志就是收藏各年代的文化知識。我收藏的《大眾電影》目前在國內(nèi)是唯一完整的一套。這套雜志的收藏之路非常不易,2003年我才千方百計買到了創(chuàng)刊號,圓了我的《大眾電影》收藏夢。就這么一本薄薄的雜志價格要到2700元,但我并不心疼。

  2002年央視主持人崔永元辦了《電影傳奇》節(jié)目,想尋找一些早期的電影資料,沒想到去了《大眾電影》雜志社,人家卻說他們也收藏不全了,但知道中國東北和山東有人有,東北是一位劉先生收藏了45年的《大眾電影》,山東就是我。他們聯(lián)系了我,先是問我賣不賣,我當(dāng)然不會賣,他們就想租,我問清了對方要做電影節(jié)目的用意,決定無償借出去,崔永元聽說后還夸我們山東人“真仗義”。第二天我就把這些雜志裝了五個大紙箱,帶去了北京。

  比起書本上的文字資料,我收藏的這些東西見證了人們生活的深刻變化,而且能啟示大家珍惜每一天的生活。如今我年事已高,對于我的博物館和這些物品的前景也感到很困惑,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一個合作伙伴,能有一個空間展示我的物品,并對公眾開放,發(fā)揮這些藏品的社會效用。(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于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