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5日,中秋節

  伴著凌晨4點半的月光,17歲的王興(化名)揚起手中的斧頭,砍向40多歲的親生母親。他用沙土把母親埋在自家院子里的雞圈下面,帶著1200元錢開始逃亡。

  這起發生在山東青島即墨市一個農民家的弒母慘案,令人震驚。警方在成都抓獲這名少年時,他沒有懊悔,神情淡然。

  王興說,讓他揚起斧頭砍向親生母親的仇恨,來自母親對他2年多的家中“囚禁”。父親早逝,母親以“外面的世界太危險”為名,多次拒絕他外出打工的想法。而母親對外人隱瞞事實,就連爺爺奶奶都不知曉。

  當地的辦案檢察官表示,“母親對兒子過度保護,導致兒子無法與外界良好接觸,也沒能及時疏散不良情緒,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雞群刨開沙土發現尸體

  中秋節的凌晨,月亮滾圓。

  4點半左右,青島即墨市華山鎮某個村莊的一個平房院里,17歲的王興把斧頭砍在他的母親李娟(化名)的頭上。

  爺爺奶奶就住在并排隔壁,隔著一條巷子;鄰居吳華(化名)一家就住在后面,隔了兩堵墻;但在這個寂靜的凌晨,那處平房里并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以至于左鄰右舍無人察覺異常。

  事后,村民回憶起中秋節前一天,他們在村里見到了已經2年多不曾見到的王興。

  那天,正值花生成熟收獲的時期,村民們趁著天氣晴朗,都在地里刨花生。李娟也在其中,身邊還有她的兒子王興。自從丈夫10多年前病逝后,李娟與兒子相依為命,耕種著六畝地。對于王興的出現,村民們感到很驚訝。

  王興再一次出現在村民們的視線里,已經是中秋節當天的下午。他去一戶村民家里買了一瓶牛奶,路上看到他的村民們,想上前問問他這幾年去哪兒了,但沒來得及,他已疾步回了家。

  下午6點半左右,王興背著書包從家里出來,把大門鎖好,沿著屋前的水泥路離開村莊。走到村頭時,他走進了路邊的超市,買了一個面包和一瓶飲料。

  這家超市的老板向“北京時間”回憶:“他走進超市的時候,我還在屋里吃飯,我們沒有多說話,他買完東西就走了。”

  他家的大門再未打開過,母子倆的身影也再未出現在村里,就這樣過去了5天時間。

  9月20日,左鄰右舍開始有些察覺,王興的奶奶劉考蘭(化名)也感覺到了異常。劉考蘭育有5個兒子,王興的父親排行老三,在2004年身患癌癥病故。十余年來,劉考蘭和兒媳婦的關系并不好,盡管住在隔壁,哪怕是逢年過節,也少有來往。

  當天,她叫來了大兒子,把王興家大門的鎖砸開,到里面查看情況。但除了沒有人影,未見其他異常,只有一群雞在院子里亂竄。

奶奶撬開孫子家大門,沒發現異常又換上了一把新的掛鎖,次日再來喂雞時發現兒媳婦尸體

  劉考蘭不知道他們母子倆到底去了哪里,于是買了一把新掛鎖,重新把大門鎖了起來。

  第二天上午,她想起王興家院子里還有一群雞沒有進食,于是從家里拿著玉米,再一次打開了王興家的大門。

  來到雞圈,她發現地上一堆沙土被雞群刨開了,里面露出了一條人腿,驚慌之余向警方報案。

  雞圈下面掩埋的正是李娟的尸體,已經開始腐爛。“我在自己家里都能聞到一股惡臭。”鄰居吳華向“北京時間”稱。

  當地警方介入后,很快鎖定了犯罪嫌疑人,她的兒子王興。

村莊里多處電線桿上安裝了監控攝像頭,捕捉到了王興弒母后的身影

  一名接近案件的知情人向“北京時間”稱,警方通過安裝在村里的多個攝像頭查找可疑跡象,最后還原了王興的主要行蹤。

  “9月14日那天,李娟帶著兒子去地里干活,回家后王興就跟媽媽說要去外面打工,但她沒同意。9月15日一大早,大概4點半,天還沒亮,李娟就準備帶兒子繼續去地里干活,但她兒子還是要求出去外面打工,李娟又沒同意。就在準備出門的時候,她兒子拿斧頭把她砍死了。”上述知情人士向“北京時間”介紹。

  “王興當天傍晚離開了家,到鎮上過了一夜,第二天又在即墨市過了一夜。后逃經青島、濟南,到了成都火車站,9月22日被警方抓獲。”上述知情人說。

  村民已兩年未見“失蹤”少年

  除了中秋這兩天的突然一面,在最近的兩年多時間里,王興在村民的印象中“失蹤”了。只有李娟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村里,沒人知道,她的兒子最近幾年去了哪兒。

  一名村民告訴“北京時間”,王興給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其上小學時期,個子和同齡人差不多,沒什么特別。那時的王興性格內向,不怎么說話,給人膽小斯文的感覺。

  多名村民表示,王興去鎮上讀初中后,每天騎著自行車三四公里往家里跑,沒有住校,但那時已經很少有村民看到他了。

  王興2014年初中畢業后,他的身影就基本上消失在村民的視線里。“那孩子小時候就不怎么和同齡人一起玩,初中畢業后又有兩年多沒人見到過,村里很少有人對那孩子有更多的印象。”一位村民說。

  “別的孩子初中畢業有的去上高中了,有的在打工賺錢,不會像他就跟失蹤了一樣,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吳華對“北京時間”稱。

  村里一家超市的老板娘告訴“北京時間”:“李娟每天都會來買東西,但從來沒有超過6元錢。她每次都是準備好零錢,有時候買兩塊錢辣條,有時候買一瓶4元錢的飲料,把零錢往柜臺上一放,徑直離開。”

  “都是孩子吃的食品,她自己肯定不會每天吃這些東西。”老板娘稱,她曾問過李娟,你家兒子去哪了?得到的答案有時是“去外面上學了”,有時候又說“去外地打工了”,問起具體地方和做什么工作時,她總是說“我也不知道”。

  老板娘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懷疑,李娟很可能把兒子鎖在家里了,“她每天買的零食很有可能就是買給兒子吃的。”但這一疑問從未得到過她的正面回答。

  “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就算我們同村人或左鄰右舍都想知道,也都不好多問,也不好多管。”一名李娟的鄰居說。

  今年夏天,李娟的母親去世。一位參加了葬禮的村民告訴“北京時間”:“我看到李娟一個人去的,沒有帶兒子,葬禮完了就回家了。對于王興來說,不管他到底在哪里,自己的外婆去世,都不來送最后一程,是怎么也說不過去的。”

  被弒母親生前每次外出緊鎖家門

  一直以來,李娟帶著獨生子相依為命,他們母子倆似乎被村里人慢慢遺忘,盡管很多人對她疑問不斷。

  11月23日“北京時間”在王興家門外,只看到刷著紅色油漆的大門銹跡斑斑,大門緊閉,門上掛著一把新鎖。

王興的爺爺奶奶就住在隔壁,兩年多未曾見過孫子一面北京時間/尹志艷

  王興的奶奶劉考蘭和老伴就住在他家隔壁。

  “她的事我不清楚,我們都不知道。”劉考蘭說,她們曾為爭一個雜貨鋪而多次吵架,甚至動手。

  李娟給鄰居們的印象是,身段不胖不瘦,身高一米五多,頭上扎個馬尾辮。她很少買新衣服,穿著樸素,也不會化妝打扮。她干家務和農活都很勤勞,不善言語,大多時候獨來獨往。

  李娟和鄰居們很少聊天,更是幾乎沒去過鄰居家里串門。

  “她面對村里人的招呼多以‘嗯’‘啊’來回應,從未透露她家里的情況,每次出門,便把家門緊鎖。”多名鄰居對“北京時間”介紹。

  一名村民說,李娟家有6畝地,種了些花生等作物。有時候她還會去村里的假發加工廠拿一些材料到家里加工,每天能賺10至20元錢。

  在村里按輩分喊李娟為姑姑的一名村民向“北京時間”介紹,李娟的父母也是同村人,“娘家婆家都在同一個村”。

  該村民介紹,李娟有五個兄弟姐妹,她排行老小,上面有一個姐姐三個哥哥。她姐姐嫁出去后,生了一個孩子,因在老公家發作精神疾病,不久后就離了婚,再后來不知去向,至今多年未回過家。她二哥早在七八年前就因患肺癌去世,留下大哥和三哥。她父親也很早過世。

  有村民認為,丈夫早年病故,二哥病故,姐姐又患精神疾病不知去向,這些家庭變故或許影響了李娟往后的生活。

  有村民對“北京時間”表示:“雖然姐姐有精神疾病,但李娟看起來正常,只是性格內向不喜歡聊天。不過是否有家族精神疾病史,外人也無從得知。”

  案發前少年希望外出打工被拒

  少年弒母,在村里引發了不小的震動。

  “北京時間”走訪當地時,村里很多人對此表示難以相信。一名鄰居說:“她把兒子鎖在家里,不讓出門,也不讓去打工,又沒讀書,好人也會逼瘋了,這肯定是不對的。但我們之前都不知道,所以聽到殺人了,非常震驚。”

  “這個孩子也太偏激了,他為什么不直接離家出走呢,也不至于把親生母親殺了啊。”另一名鄰居說道。

  對于孫子制造的血案,劉考蘭一臉無奈的對“北京時間”表示,孫子被鎖在家里,她和老伴都不知道,也沒有一點辦法。劉考蘭和老伴說話時,多次目光遲滯地停頓,時而沉默。

  “北京時間”試圖尋找王興的同學或老師,進一步了解情況,但王興最后就讀中學的保安稱:“派出所的民警之前也來找那孩子的老師,但是那個老師已經不在這個學校教書了,我們也找不到。”

  近兩年多來,王興到底經歷了什么,最后為何上演弒母慘案?即墨市人民檢察院曾向當地媒體介紹,自2014年7月份,王興初中畢業后,他的母親以外面世界太危險為由,將其鎖在家中2年多。以至于左鄰右舍甚至爺爺奶奶,都未曾見到過王興一面。

  “在提審過程中,他全程神情淡然,較多時間低著頭,沒有悲傷、懊悔等情緒,作答流暢,作案細節記憶清楚,問其原因,他稱一時沖動,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即墨市人民檢察院未檢科辦案檢察官對當地媒體說道。

  據當地檢察院介紹,王興曾多次提出要外出打工,未獲母親同意。直到中秋節那天凌晨,外出打工要求又一次被拒絕后,王興用斧頭從后方擊打母親的頭部,在母親倒地后,他又拿著斧頭連續擊打母親頭部。確認母親死亡后,王興在雞圈處挖了一個淺坑,將母親的尸體埋入坑內,后將院子里的蛇皮袋、紅磚、泥土等覆蓋在尸體上,隨后攜帶母親的手機及1200多元現金,逃離現場。

  對于王興家的狀況,村委會明姓書記對“北京時間”表示:王興和他媽媽兩個人都吃了低保。“為什么發生慘案我不知道,不了解他家里的具體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