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猛烈的攻擊指向尹同躍。尹發現奇瑞缺少一種集體決策的機制和戰略決策能力,而憑借自己的力量,奇瑞不得不啟動外部招聘,并借咨詢公司重新梳理公司戰略。最為急迫的是重塑質量。為了追求質量,尹同躍力主建立“質量室”——售后人員從呼叫中心將一些用戶不滿意和責罵全部錄下來,然后放給奇瑞所有的干部和員工去聽。尹同躍亦是旁聽者之一,“一些人罵服務,一些罵產品質量,一些人罵反應速度,不一而足”。尹同躍說,“我們不能選擇用戶,所以必須要接受批評!
在尹同躍看來,奇瑞做了三件與眾不同的的事情:第一是過去別人做合資時,奇瑞在做自主。第二件是做了觀致這種與眾不同的合資企業。在尹同躍看來,市場換技術實際上并沒有換來什么東西,只換來市場的擴大、零部件體系的建立、一批人的成長。合資企業主要是圍繞制造與銷售兩端,而更前的品牌、產品如何開發、產品跟用戶之間的關聯度是什么、品牌是怎么定位的,市場是怎么定位的,用戶是怎么找的。什么是品牌,什么是質量,什么是體系,什么是流程,什么是標準。“這些我們都不知道,別人也不愿意讓我們知道。所以我們做汽車,就是在瞎子摸象,一直在摸!币S說。第三件是選擇做體系。
轉機出現在2007年,尹同躍結識以色列集團董事長伊丹·奧菲爾(Idan Ofer),后者認定中國即將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市場。尹同躍坦言最初對奧菲爾并不信任!拔艺f你拿兩億美金放我桌子上面,我讓他給現金。別到時候我費那么大勁跟他談,沒錢怎么辦。他真拿兩億美元,放在我們的監管帳戶上面!币S說。
兩人的共識是觀致汽車的誕生——以色列人出錢,利用中國的成本要素、中國的目標市場、德國的管理團隊,做成日本車,以韓國價格出售。奧菲爾帶領德國團隊研究后發現這個商業模式從邏輯上是通的,之后德國工程師在奇瑞工廠調研,后來發現不行,原因是“奇瑞沒有體系”。尹為此大下賭注,雙方的投資金額高達12億美元。令尹大吃一驚的是觀致流水一般的花錢速度——第一輛車開發費用達50個億。
最大的成本在于搭設架構。2009年,尹同躍在上海參加觀致評審會。以往做評審,設計人員都會告知每款車的不同設計風格,而這一次卻行事迥異。尹同躍發現每一款車都有圖片,墻上全是人的圖片,這些圖片花費不菲。他沒抱怨花錢太多,因為自己不是很懂!昂髞砦覇枮槭裁?他們告訴我,他們是什么品牌,產品是要賣給用戶的,必須要清楚產品賣給誰,然后要掌握他們的心里狀態、生活狀態,必須要研究人的行為,全部人的行為,把中國人、外國人分成很多種,他們的購買能力,他們的生活圈,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币S說。
他總結說觀致的開發過程是把各環節變成片段!拔覀兏梢粋事情的時候,就像做飯,做飯是全包了。他們是切菜的負責切菜,專人負責炒菜的,倒油的,放鹽的!
觀致令奇瑞告別了淺嘗輒止的研發階段。一個感觸是“在西方,做發動機的專門做發動機,做發動機缸蓋的會專門做缸蓋,會非常專業。而中國人個個都是大師,但做任何事情都很淺,再往深就不行了!
尹同躍最終發現癥結在于“沒有平臺化,沒有共享”。以汽車油箱的開發為例,最初奇瑞按車型及車身空間進行特殊開發,如此導致郵箱品種不僅多,而且每次均需重復投入和驗證,而現在奇瑞開始推行一個油箱件在多款車型共用。這樣好處在于訂貨量較大,質量穩定,零部件供應商也比較喜歡,且僅需一次性投入和驗證。
“日本是看不見的地方是通用的,看得見的是有差異化的,F在大眾做的更好,它的儀表放的位置都一樣,但是奇瑞卻沒有做到這一點。”奇瑞汽車電子研究院院長胡紅星解釋說。
缺乏這兩點導致奇瑞一輛成本為十萬元的車就只能賣十萬元。如果平臺化整合,價格就能更便宜。這種整合包括模塊化、標準化和規;@些都是奇瑞急需的。奇瑞亦繼續動態管理的能力,從質量,到開發、制造、銷售等整個流程莫不如此。
與以往最大的不同是,正向研發的標準流程應該是研究人的行為,然后定位品牌,清晰目標用戶定位和公司戰略定位。公司首先應明確戰略想干什么,銷量是多少,出口還是面向國內,然后是公司的資源匹配和平衡,最終統一品牌的形象、質量、性能、成本、銷售價格等目標,在此之后才開始分解發動機及變速箱等零部件性能,最終實現汽車定位、性能與目標。
這些都是奇瑞以往所忽略的!拔覀冞^去就像井岡山一個團隊,我是井岡山的游擊隊隊長,這些人歸我管,管吃喝拉撒睡,我登高一呼這些人都聽我的。現在不是這些人都變成海陸空了,而指揮的人并不管所有,需要飛機過來,炮火過來。平臺開發團隊就組織這些力量。聽到別人吵,而這些人卻不歸我管,這是一個理念轉變,是很艱難的事情!币S說。
但如此一來,奇瑞需承受的代價是慢——正向開發周期是逆行研發的十倍以上。但好處猶在。以往逆向研發后做各種驗證試驗但總會出現問題,奇瑞工程師百思不得其解,仍無法解決問題。最常見的即是異響,解決了一個部位的問題,其他問題又接踵而至。另一個常見的問題是性能缺失——例如若整車保證油耗,動力性就會被稀釋掉;噪音降低后,制造成本就會攀升。奇瑞亦無法復制QQ式的成功,其難度在于奇瑞并無設計流程體系,也并未針對此建立解決體系的數據庫。
尹同躍現在的做法是兩條腿走路,一方面在新體系下正向研發。另一方面禁絕抄襲,把老的關鍵的產品在新體系下重走一遍,然后保持低成本結構和原有目標客戶群。理想的狀態是新產品介入到新客戶,老產品還在入門級市場,新產品進入到價值市場,與合資企業競爭,抓住如此兩塊的目標市場,奇瑞的市場可以擴大很多。
尹同躍為奇瑞引入新的頂層設計。即整個公司圍繞著產品、研發、采購、制造、銷售等架構,對用戶及公司戰略實施戰略管理,其次是產品管理,圍繞如何把產品做對,把產品做好,實施組織架構與流程架構!斑@些東西做完以后,我們才有可能把東西做好。我們這一代人,很多人從計劃經濟過來,總是追求大,然后追求好。其實追求好然后你不知不覺就大了。我們先追求大,然后就追求沒了。”尹同躍說。
對逆向研發取而代之的是正向“V字型”開發。它強調軟件開發的協作和速度,將軟件實現和驗證有機地結合起來,在保證較高的軟件質量情況下縮短開發周期!霸瓉砥嫒甬a品技術指標是非常領先的,但沒有足夠的品牌和整車應用的話,作為動力總成是沒有價值的,F在我們更多的是結合品牌定和顧客需求!逼嫒鹌嚢l動機公司總經理馮武堂解釋說。以噪聲為例,自主品牌的一般水準是48分貝,依靠外部力量能達到的極限是44分貝。而德國車水準通常是39分貝,而奇瑞亦有能力實現這一切。為了提升操控穩定性,奇瑞曾進行“迷路實驗”。即高速車輛一邊結冰,一邊不結冰,摩擦系數不同的情況下踩剎車,汽車如何避免甩尾。
尹同躍希望復制雷克薩斯在北美的成功,即先把東西往高的做,以積極的價格進入市場,再逐步的抬價。尹同躍也曾為觀致一擲千金而疑惑過——“花了那么多錢,最后能收回來嗎?”但在國外參展給了尹同躍巨大的信心,例如在日內瓦車展圍觀者絡繹不絕,媒體及競爭對手均給予很高評價,一些歐洲經銷商紛紛要求做觀致的代理商,而在國內尹曾擔心沒人愿意投資4S店。結果,他發現這些擔心都是多余的。觀致“現在做著做著變成寶馬了,做成德國人的品質了,那是不是要賣成日本車的價錢?”一個可參照的成長范例是奧迪,依靠奧迪100、奧迪A6,現在奧迪由此得以成為與寶馬、奔馳并駕齊驅的豪華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