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的某一天,網上流傳的“一個人的畢業照”,讓北京大學的古生物專業突然走紅。3天后,北京大學教務部副部長盧曉東研究員收到一封濟南大學法學專業本科畢業生張卓的信,在信中張卓表示“燃起了對古生物專業濃厚的興趣,想報考北大的古生物第二學士學位”。如果時鐘撥到一年前,盧曉東只能回絕他,因為在北大第二學位專業目錄中,并沒有古生物專業。
盧曉東介紹,高校開辦第二學士學位專業要經過教育部審批,不僅審批條件較嚴格,還有一個硬杠杠——應用學科,像是古生物這種“一個人”的冷門專業難以被列入審批之列。
但是,今年2月的一條新聞讓張卓的夢想不再完全遙不可及——教育部宣布今年將取消高等學校設置和調整第二學士學位專業審批。
何為第二學士學位?它并不是人們常說的雙學位、輔修專業,而是屬于大學本科后教育的一種。1984年以來,經原教育部和原國家教委批準,少數高等學校試辦了第二學士學位班,開始有計劃地培養某些應用學科的高層次專門人才,具有本科學士學位的學生才能報考,等同研究生學歷。
第二學士學位設計之初是作為研究生教育的替代學位,目標是培養跨學科高層次人才。不過,近年來,隨著研究生教育的擴張,第二學士學位的發展陷入“雞肋”境地,招生連年縮水,在人才市場上連連遇冷,取消第二學士學位的聲音此起彼伏。如何定位、改革第二學士學位成了大家關切的問題。
毫無疑問,此次取消高校設置和調整第二學士學位專業審批,將會為略顯頹勢的第二學士學位注入新的活力,但第二學士學位發展能否實現逆襲,還需拭目以待。
尷尬生長的第二學士學位
放權的背后,是教育部第二學士學位發展的“雞肋”境地。
“這是學位證,證書編號可以在教育部網站上查到”,羅中勇從書包里掏出自己的第二學士學位證,遞到一家企業的人力資源總監面前。如此的動作和解釋,在找工作的這幾個月里,羅中勇不斷重復。
“社會認知度太低了,很多用人單位壓根就沒聽說過第二學士學位”。對此,羅中勇一臉無奈。
羅中勇的遭遇并非孤例,很多畢業生將第二學士學位當作敲門磚,都不同程度吃了用人單位的閉門羹,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用人單位對雙學位、輔修和第二學士學位三者“傻傻分不清楚”。
和近年來流行的雙學士學位、輔修專業相比,第二學士學位有些“養在深閨人未識”。對三者的差別,很多人不甚了解,甚至一些媒體在進行報道的時候也時常弄混。盧曉東解釋說:“形象地講,輔修是把學生在另一學科領域‘引進門’,雙學位是把學生引進門之后‘送一程’。由于雙學位與輔修都是在本科階段通過申請進行修讀,只存在課時上的差別,而不涉及考試選拔,因此常常并稱。相比之下,第二學士學位則嚴格很多,不僅要通過學校自己組織的考試,還要求報考者本科畢業并獲得學士學位,對修業年限和學制也有明確要求(脫產2至3年)。”
如此高昂的“投入”,收獲自然也不菲。浙江師范大學教育評論研究所所長劉堯解釋:“雙學士學位和輔修只是學校行為。相當于在你的學位證上多蓋了一個學校的章。第二學士學位畢業后不僅能拿到教育部網上可查詢的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待遇還等同于碩士研究生。‘多了一個章’和‘多了一張紙’是兩者最大的區別。”
不過,“多了一個章”并沒有取得一些學生預想的效果,社會認可度達不到“等同研究生學歷”,也是第二學士學位當前陷入尷尬的原因。
本科英語專業,又讀了工商管理第二學位的羅中勇曾經覺得自己怎么也算是個復合型人才,“1+1”大于2。但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在很多用人單位那里,“1+1”小于2。“在碩士滿把抓的今天,即便是擁有兩個本科學位,也不如一個碩士學位有吸引力。”
第二學士學位辦學主要依據《高等學校培養第二學士學位生的試行辦法》(以下簡稱《辦法》),該文件1987年6月由原國家教委、國家計委和財政部聯合頒布。重新翻開這份27年前的“泛黃”的文件,很多規定透著濃濃的“計劃腔”。例如,其中第八條規定,“凡學習期滿,獲得第二學士學位者,畢業工作后起點工資與研究生班工資待遇相同”。
盧曉東認為:“勞動力市場對稀缺人才給予適當的投資回報,這是對于個性化選擇的一種激勵。第二學士學位畢業生的投入(機會成本+直接成本)較高,收益應當更高”。這種“收益”,在“全國一盤棋”的包分配年代,是有著現實性和可操作性的。不過,在大學畢業生自由擇業、行政力量無法在勞動力市場成為調控工資和待遇的根本性力量的今天,這樣的規定卻顯得有些一廂情愿。
事實上,隨著研究生教育的普及,一些高校畢業生已經開始用腳投票。“同樣要花兩年時間,為什么不去讀一個碩士學位呢?”
另一方面,對于第二學士學位培養跨學科復合型專門人才的定位,一些更為“經濟”的替代性方案出現,也沖擊和壓縮了第二學士學位的整體規模。與第二學士學位同樣將培養目標定位在“厚基礎、寬口徑、高素質”的跨學科背景人才的雙學士學位教育(需要修滿60學分以上)和輔修教育(需要修滿25學分以上)因其不需要經過考試選拔,在本科期間通過申請就可以獲得資格,課時相對較少,成為很多學生的首選。
面對這種沖擊,第二學士學位的招生也從往年的門庭若市變成如今的“門前冷落鞍馬稀”。
一組數據可以顯示這種變化:2001年,經教育部批準,武漢大學等36所名校獲批進行軟件工程專業第二學士學位招生。2012年,報考武大軟件工程專業第二學士學位的考生人數僅為招生計劃的一半。當年,招生計劃為183人,僅96人報考,其中21人參加了校方單獨組織的筆試,最終有19人被錄取。
部分高校也開始減少第二學士學位生的培養專業與人數,某些大學甚至停止了第二學士學位招生。蘭州交通大學教授楊宗仁曾對我國163所高校開辦的81個授予第二學士學位的專業進行調查,結果顯示,有50%的專業從來沒有招生,70%的專業已停招多年。如清華大學的軟件學院、微電子所、中文系自2004年起就不再面向社會招收第二學士學位學生;大連理工大學的計算機科學與技術、軟件工程、工業工程、市場營銷4個第二學士學位專業目前已停止招生。
談起撤掉學校法學第二學士學位的原因,寧波大學教務處處長李學蘭不無感慨:“主要是因為招生困難,報考第二學士學位的學生越來越少,而且作為學校的強勢學科,在專業定位上法學的第二學士學位和主學位之間存在著重合。”
劉堯認為:“從起源上看,第二學士學位的誕生是在研究生學歷沒有鋪開時的一種過渡性學位制度,如今隨著替代性方案的出現,第二學士學位已經完成了其歷史使命,可以退出歷史舞臺了。”
持這種觀點的并不在少數,但是更多人認為應當保留。支持的聲音中,不少來自企業。北京一家著名會計師事務所人力資源部經理李林告訴記者,不少會計師事務所在招聘新員工時,都會特別強調希望應聘者有理工科背景。這是因為被審計單位的業務內容多種多樣,如果從業人員只有財務會計審計知識,要弄清楚審計對象的狀況并出具高水平的審計報告并不容易。
“第二學士學位將來要走的路不是廢止,而是改革。”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說。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教育部取消了高等學校設置和調整第二學士學位專業審批,被一些業內人士評價為“為推動第二學士學位的改革注入了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