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
他連續向我吐槽了三天,告別時叮囑我,“一定要分幾篇發稿,多賺點稿費啊,明白嗎?”
南都記者 曹晶晶
“不要把我暴露了,還有4個月我才能拿到畢業證……”個子1.78米的王寧(化名)又高又壯,臉上還留有青春痘的印記,卻自稱微胖界的帥哥。
作為9月初參與跨省打架的藍翔技校學生之一,他講起打架事件時,最憤怒的不是學校把他們當打手,而是他們坐了8個鐘頭的中巴車去打架,“學校T M D只發了兩個饅頭、一瓶水和一包咸菜。”
我驚訝于他憤怒的理由。
“被騙去打架不憤怒?”
他搖搖頭,說:“你不懂。”
他給我發來一個文檔:“奇葩事我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這個是我整理的文檔,如果沒出這個事(跨省打架),我是想拿到畢業證后發到網上的。”
這個出生于山東農村的男孩高中輟學,因為從小就對汽車有興趣,就在藍翔報名學習汽修專業。“名氣真的很大,廣告是從小看到大。用正常人的思維來想,一個技校這么多年還這么火應該不會太差勁。”選擇的原因就這么簡單。
正式入學后,王寧說他是“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他是我深入接觸的第一個藍翔學生,此后有多位學生印證了他的說法。
首先是軍事化封閉式教學,一周只能請假一天出校門。相應的管理方式就是“罰”字當頭,一不小心就碰到名目繁多的罰款。翻墻罰1000元、摘個路邊的柿子罰200元……
其次是常被組織勞動。“你看到學校的塑膠操場沒,那是我們用抹布一塊一塊擦出來的。”王寧憤然。
擦洗塑膠操場為的是拍攝2014年的最新宣傳片。
“宣傳片上還有我呢……你看到沒?”王寧指著畫面中的一片人海背景,臉色多云轉晴。
塑料顆粒的跑道里全是沙子灰塵,很難清潔。學生們得用毛巾一塊一塊地擦。“連清潔用的清潔劑也是我們湊錢買。”
9月底,王寧完成了所有課程。學校給他們的最后一項任務是粉刷、油漆自己的寢室。墻面、柜子、床架都要油漆,而油漆錢由學生湊。這項工程耗費了三四天,王寧和室友們白天干活,晚上在寢室里打地鋪。
“現在你知道我們為什么會去打架了吧,在里面圈養著,憋悶得太久,也被這個學校用習慣了。”王寧無奈地說。“打架的前一天,學生會的干部通知要跨省做清潔,很多人高興得不得了,終于可以出去放風了。”
“可上了車,不是有老師宣布是去打架了嗎?怎么還去?”
“不站在最前面就成,傻子才去真打,最后只有幾個想留校的學生會干部真打了。”王寧世故地說。
王寧也是學生會的,但不是干部。他進學生會,只為和學生會的人混個臉熟———學生會的人管理每天學生的進出。
“為什么不談戀愛?”
“不敢,我怕戴綠帽。”技校的男多女少,王寧看到很多女孩都同時交往了好幾個男生。他只在微信上認識女網友,其中一位成了他的女友。王寧每周出一次校門,請女友吃飯。有時能混出去也不去,因為“沒錢請客了”。
不出校門的時候,他就在寢室里打牌,或者去學校的網吧上網,揮霍無處發泄的青春。不過王寧打牌從來不賭錢,因為沒有錢。
藍翔技校里85%的學生來自農村,他們花幾萬元上一個技校,已經花光了家中的積蓄,所以,能不能真正學到立身之本對他們來講非常重要。
王寧連續向我吐槽了三天,我們的采訪才算結束。我并不清楚這個有些滑頭的男孩是否已經把我看成了朋友。不過他邊告別邊精明地叮囑我,“我報給你這么多料,一定要分幾篇發稿,多賺點稿費啊,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