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日晚,兩名護士從棄嬰島西千余米處草叢里抱回一名剛出生8天即被遺棄的女嬰。 記者郭堯 攝

6月7日,一位女子抱著一名女嬰在嬰兒安全島門前失聲痛哭。 記者張剛 攝□
這幾天,在一個全國性的時政深度記者qq群里,爆發了一場耗時良久的爭論。這場爭論參與者眾,爭論的主題則是濟南“棄嬰島”的去留。以往爆發此類爭論,大家往往會在觀點交鋒中找到問題出口,但這次的爭論,結果卻是無解。
啟用數日,濟南“棄嬰島”接收嬰兒的數量一度達到“平均每天8個”。而這,也讓嬰兒般的“棄嬰島”開始考慮,這條路該如何一直走下去。
扔娃的一個接一個,“跟打仗一樣”
就在濟南“棄嬰島”剛剛啟用6天,尚因棄嬰數量過多而“焦頭爛額”時,一張“濟南公路路政督察整改通知單”被送至現場,通知單上寫著,“濟南市兒童福利院未經許可擅自占用S103線公路用地,建設嬰兒安全島工程……存在較大交通安全隱患。請你局依據有關法律法規盡快調查處理,及時消除安全隱患。”距整改時限到期,僅剩8天。
關于“濟南‘棄嬰島’是違建”的報道一經推出,再度點燃了坊間關于“棄嬰島”去留的猜測。“這會不會是濟南要關閉‘棄嬰島’的一個信號?”做出此類猜測的受訪者不在少數。這一猜測被官方否認。“肯定不是要關(的信號)。”市兒童福利院副院長蔡漢明的語氣堅決。
但這種堅決的背后,他的擔憂也依稀可見。“今天一定得把這股(棄嬰數量激增)勢頭剎住……”4日晚,站在離“棄嬰島”不遠的地方,蔡漢明的眉頭緊鎖。當晚,市兒童福利院啟動應急預案,“勸解員”在晚6時上崗,勸說想來遺棄孩子的家長放棄初衷。“孩子跟著誰都沒有跟著家人好,還是回去吧……”這句話,當晚頻頻出現。
一看到有車在棄嬰島門口停下,“勸解員”就忙起身趕去勸。然而,勸說的效果并不理想,甚至有人扔下孩子就跑。勸說失敗了,孩子被放進“棄嬰島”,醫生、護士們再趕來給孩子做檢查。“跟打仗一樣,一會兒一個、一會兒又一個……”一位附近村民留下這樣一句話。“怎么有這么多狠心不要自己孩子的人啊……”“勸解員”也無奈。
對“棄嬰島”的爭論,一直沒停止過
拋棄孩子的家長來得快又多,根據官方數據,濟南“棄嬰島”啟用5天時,接收的孩子數量就已經達到了42個,“平均每天8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數字還在不斷攀升。今年年初,廣州“棄嬰島”僅啟用50天就接收了262名棄嬰,超出了承受極限,于3月16日暫時關閉,成了全國第一家關停的棄嬰島,這也給高歌猛進的“棄嬰島”建設帶來一絲寒意。
就在廣州“棄嬰島”宣布暫時關閉第二天,濟南召開新聞發布會,由市民政局副局長潘傳利給出濟南“棄嬰島”啟用時間表:“在‘六一’前啟用”。“目前我國已有10個省份建立25個‘棄嬰島’,還有18個省市正在積極籌建。”潘傳利如是說。
追溯起“棄嬰島”的前世今生,2011年6月1日,石家莊設立一座收容被遺棄嬰兒的設施,名為“嬰兒安全島”,這也是我國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棄嬰島”。此后,陸續有20多個城市設立“棄嬰島”。2013年,民政部下發開展“嬰兒安全島”試點的相關通知,隨后,山東確定濟南和臨沂為試點城市。2014年6月1日,濟南“棄嬰島”正式啟用。而彼時,省內另一個試點城市臨沂,還沒有對“棄嬰島”的建設、投用給出時間表。
事實上,不僅僅是在濟南,包括計劃建設或已啟用“棄嬰島”的每個城市里,對于“棄嬰島”的爭論一直沒有停止過。在濟南,“棄嬰島”的設置也成了這段時間街頭巷尾的熱門話題。
“以前遇到過幾次采訪,剛生下來的孩子被遺棄在廁所、醫院的角落,甚至丟棄在荒郊野外,有的嬰兒送到醫院沒搶救過來。”認識的一個常跑熱線的記者是名父親,他贊成“棄嬰島”的設置,因為這里會給那些被遺棄的嬰兒提供更多生命保障和生活的希望。但這種保障和希望也吸引了更多的人把孩子送到這里,濟南的“棄嬰島”也面臨這種窘迫。
“適度關閘”打擊惡意棄嬰行為
僅僅數日,濟南“棄嬰島”接收孩子的數量就超過了去年市兒童福利院全年接收量的一半。在“棄嬰島”附近,常能聽到孩子和家長的哭聲。一時間,“濟南‘棄嬰島’會不會也像廣州那樣,超出承受極限并最終關停”的猜測甚囂塵上。而在“棄嬰島”發生的一幕幕父母遺棄親生孩子的景象,更讓人難以接受。
對此,“棄嬰島”的管理者不得不站出來發聲。6日,市民政局發出新聞通稿,坦陳有部分父母隨意遺棄殘疾孩子的現象發生在“棄嬰島”,而家長把自己的孩子遺棄在“棄嬰島”有違道德、觸犯法律,民政、公安等部門將會聯手嚴打惡意棄嬰行為。而且,對遺棄1周歲以上孩子的現象,也將進行甄別、勸阻,否則將在取證后嚴打。
第二天,媒體紛紛刊發這一類似聲明的新聞稿。但只有數百字的新聞通稿,顯然難以盡述“惡意棄嬰如何界定”等種種。“開著寶馬、奧迪來扔親生孩子的,肯定不行!”市民政局社會福利和慈善事業促進處相關負責人的語氣有些氣憤,他說,“養得起孩子卻不養”和“養不起只能送到‘棄嬰島’”這兩種行為的性質有著根本不同,處理方式也應不同。
相比民政部門內部人士的氣憤,社會學專家們在看待上述舉措時,顯得更理性。在他們眼中,上述措施的推出,意味著“棄嬰島”正在“適度關閘”。
“棄嬰島”得走下去 可是怎么走
然而,在社會學家們看來,這個門檻的尺寸還不夠具體。“‘棄嬰島’能接收什么樣的孩子,哪些遺棄行為算是惡意遺棄,對惡意遺棄孩子的家長如何懲罰,對于被遺棄的不符合條件的孩子又有哪些應對措施……如若這些清清楚楚,‘棄嬰島’是不是可以走得更久?”濟南大學社會學教授龔曉潔說,其實在“棄嬰島”啟用之前,就應針對具體執行中可能遇到的問題制定明確預案細則。
“應該考慮制定山東或濟南棄嬰救助管理辦法,對于有關棄嬰處理的流程等具體細節事項從法律上進行界定和限定,從法律法規上規范棄嬰救助管理工作。”龔曉潔說,包括細化對于惡意棄嬰行為的懲罰措施。
而避風港律師事務所律師李敬濤則認為,“棄嬰島”的啟用讓原本隱藏于暗處的“棄嬰”現象被暴露了出來,對于“棄嬰島”帶來的思考,包括追根溯源的婚檢、新生兒篩查、醫療保險、社會保障體系等等,只是單純地打擊惡意遺棄行為,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棄嬰問題。
問題似乎并不止于此。點出針對棄嬰管理在制度設計和操作方式上存在弊病后,龔曉潔也希望公眾將目光更多地投向“棄嬰潮”背后。“集中出現這么多的棄嬰,是社會之痛,僅僅依靠一個‘棄嬰島’或部門并不能完全解決,需要政府和社會的‘兜底’。”她說,針對棄嬰以及殘疾、病困等群體,應鼓勵有資質的社會組織、愛心單位等參與進來,分擔救助棄嬰等群體的壓力。她的想法,也和市民政局內部人士不謀而合。
濟南“棄嬰島”啟用以來發生的一切,都把它推向風口浪尖,也讓這個“誕生”僅7天的“嬰兒”一度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不想放棄、又難以承受“棄嬰潮”之痛。但正如蔡漢明所說,“它(‘棄嬰島’)只是個試點,很多路還需要我們再走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