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陷——
殺戮與抗爭
夜幕滑落,華燈初上,繁華的中山路燈火輝煌,躲在巷子里的拉貝故居靜謐安詳。如此平和的夜,在76年前的那個冬天,真是種奢望。
祖籍山東的老人李俊,是第一批進入西門子難民收容所避難的難民。當年的他是個13歲的頑童,如今的他已是行動遲緩的耄耋老人。面對記者,他傾力搜索著腦海中的殘存記憶,無論是說起自己目睹的日軍殘殺暴行,講起自家7位親屬被殺害的慘痛,還是念起母親為中國傷兵換衣逃生的英勇,均面無悲喜。唯有想起他在小粉橋1號度過的幾十個日日夜夜,提到他的“胖子”同學、韓湘琳的大兒子韓克寬,話語間才多了激動。
“我的老表穆道喜,住在珠江路4號,他家的后門就對著拉貝公館的門。他家正好在安全區里,我們一家六口11月份就住了過去。日軍飛機轟炸的時候,警報一拉響我們就去拉貝公館避空襲。老表家開小雜貨店,拉貝公館有個工作人員姓許,經常出來買東西。他告訴我們說,拉貝公館準備收容難民,你們可以進去。我們一大家子56個人,都住了進去。”李俊回憶,當時拉貝公館的院子比現在大得多,難民沿著圍墻搭起棚子,把稻草鋪在地上。“晚上睡覺的時候,人靠人,特別擠,不過當時人際間的關系相當好,互相謙讓,大家后來會換著睡,你睡醒了,我去睡。”
對于拉貝與韓湘琳,李俊印象極深,他說拉貝脾氣很大,韓先生人很和善,沒有發過脾氣,也不嫌臟。“拉貝公館雖是拉貝的家,但具體的事情卻是韓先生管,難民的吃喝拉撒、人員進出、秩序維持都是韓先生負責,難民們也很聽他的話。”
與李俊一同經歷這場劫難的老伴丁正蘭,既是他當年的鄰居,也是山東老鄉。性格爽朗的老太,說起話來嘎嘣脆,可回憶起那尸體遍布、血水長流的恐怖畫面,她還是下意識地用手捂起雙眼。
“拉貝的孫子也來見過我們,今年大屠殺紀念日,還邀請我們到香港參加紀念活動呢。”說起這些,丁正蘭老人語氣堅定。
近90歲高齡的李俊竟然記得如此之多的細節,令記者感到彌足珍貴。當然,作為一個孩子,有些事情的真相他很難了解全面。就像他清晰記得難民時常要遭到日軍的盤查和騷擾,“日本兵帶著漢奸,到拉貝公館查中國兵,懷疑其中的兩個難民是中國兵。韓湘琳和拉貝出來交涉,說他們不是兵,他們頭上的帽溝、手上的老繭是長期挑擔賣魚造成的,這樣才把他們放了。”他卻不知道,在這次以發放“安居證”為名,強令南京全體成年難民集中登記的行動中,被拉貝與韓湘琳掩護起來的,的確有抗日空軍軍官、陸軍上校、政府官員,他們或改名換姓瞞報職業,或者干脆以西門子員工名義出現。韓湘琳還曾幫助一直藏匿于西門子難民收容所的空軍機長汪漢萬,弄到一張通行證,讓他以傭人的身份跟隨拉貝到了上海,再轉道抵達香港。
“韓湘琳借難民登記之便,編制并且保留了按有難民指印的《在西門子南京分公司難民收容所避難的難民登記表》原件。清單共有79頁,原件轉交給了西門子洋行的卡爾·弗里德里希,現存放在西門子洋行檔案里。直到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赴德國考察,才發現并復制了這份登記表,這是迄今為止唯一發現的難民收容所的難民登記名冊。”肖昭華向記者展示這份難民表的圖片,韓鄒翠珍、韓克寬、韓大器(后改名韓克仁)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前列,籍貫一欄則寫著“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