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的張存珠。舞臺上的張存珠。
生活中的張存珠。生活中的張存珠。

  一周前,從本報看到82歲老人張秀晴自做布鞋補貼家用的報道后,一位七旬老人悄悄將600元錢送到歷城區老齡辦,委托工作人員轉交給張秀晴老人。工作人員再三盤問,這位七旬老人才說出自己的名字——張存珠。對稍微上點年紀的人來講,張存珠可是一位家喻戶曉的相聲大師,國家一級演員。

  讓人倍感意外的是,這位慷慨解囊的老藝術家,卻有著不為人知的晚年——辛酸、艱難的晚年。

  所謂“豪宅”竟是蝸居

  “兩室兩房一廊,一間臥室,一間雜物室,一個廚房,一個茅房,一個小走廊”,4月17日,在歷城廣播電視局后的一棟老樓中,74歲的張存珠先生如此形容自己的“豪宅”。其實,這只是一處總面積40多平方米的蝸居。

  張老先生說很溫馨,他跟老伴兒很知足。而記者在他的客廳兼臥室里感受到的卻是潮冷,陽臺也就兩平米,窗戶很小,幾乎是沒有什么采光。

  先生知道記者要問什么,他好像故意似的,說兩句就“跑題”,跑到相聲上,跑到舞臺上,時不時還站起來表演一段兒,確實很逗樂,但就是不想聊他的真實生活是怎么樣的。

  無奈,記者只好“攤牌”,先生笑笑,終于張嘴了。

  常年不離老伴兒半步

  老伴兒一直坐在先生半米遠的沙發上——先生家里兩個沙發,但其中一個沙發是“衣櫥”,因為實在是沒有可以放衣服的地方。

  一開始,記者就很納悶兒,先生的老伴兒為何只有一個表情,且一個多小時下去,一句話也沒有,只是坐著,低頭看著地板,不管先生說什么,她都旁若無人,只是眼盯著地板。“老人身體沒問題吧?”記者小心問道。“沒事兒!她什么毛病也沒有!”先生回答得很干脆。

  后來,記者從別處得知,先生的老伴兒是因為幾年前的“家事兒”患上了抑郁癥,先生常年不曾離開老伴兒半步。

  日子過得挺緊巴

  張存珠先生膝下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本來該是安享晚年的年紀。先生退休金五千元左右,老伴兒兩千元左右,在外人看起來極為熨帖。

  但是,先生的兒子幾年前患重病住院,不僅無法贍養父母,還需要兩位老人幫其支付醫藥費用。

  張存珠先生本人又身體不好,前兩年曾做過兩次心臟手術,手術費花了20多萬元。加之先生的頸椎、腰椎病,以及老伴兒的抑郁癥,現在,先生和老伴兒每個月的醫藥費和生活費就要花去五千多元,剩下的,還不夠幫兒子治病的。

  張先生的女兒是下崗職工,說起她,張先生一臉愧疚:“現在她是家里的頂梁柱,多虧有她……”

   生活困難樂于助人

  “老爺子是真正的曲藝家,從藝那么多年,獲殊榮無數,到老了面子大,過得不好也不說,自己一個人扛著。”芙蓉館館主李濤說,先生從來不說自己的晚年過得不好,不問不說,問也不說。“按輩分我叫老爺子三哥,那么多年我最了解他。”

  李濤嘴里的忍不住,是前段時間老爺子拉著老伴兒到歷城區老齡委送了六百塊錢,這六百元是要轉交給貧困老人張秀晴,李濤說,如果不是從報紙上看到這件事,他可能永遠也不知道。“我當時就給他打電話去了,我就責問他,他自己生活那么困難,還要去救濟別人,我說他才是需要被救濟的人。”先生笑著跟李濤說,他跟老伴兒還能吃飯,但是張秀晴困難多了。

  演出從不提報酬

  李濤說,對于三哥,這些年極為慚愧,芙蓉館作為民間相聲團體,也是濟南唯一的規模相聲團體,堅持了那么多年,甚至現在在山東劇院以一天一場的頻率演出,但還是入不敷出。當然,先生從來沒有跟李濤提過任何報酬的事情。

  “但他必須要來,不來就難受,三哥離不開舞臺。”李濤低下頭,說:“如果芙蓉館關了,這些老先生們可能真就沒有地方去了。”他說,這也是他要堅持下去的重要原因。

  先生說,李濤一家是他生活上、心靈上最大的依靠了,平日里的生活,沒少得到一家人的支持。特別是李濤的一雙兒女五龍、四鳳,先生幾乎三句離不開這對孩子。“孩子們管我叫三大爺,特別親我。”先生說起來格外幸福,好像又找到了一個心靈的港灣,又找到了一個有溫度的家。

  曲藝大家 半個世紀說相聲 作品全在腦子里

  先生說,從14歲開始,他從藝已經半個多世紀,曲藝幾乎成了他人生的全部。

  先生早早就被評定為國家一級演員,曾長期擔任濟南市曲藝團副團長、濟南市曲藝家協會理事。作為中國四門抱曲藝大師金文聲先生的義子,拜于相聲大師袁佩樓先生門下。一直到今天,他還活躍在山東劇院芙蓉館相聲小劇場的舞臺上,天天說書,未曾落下一天。

  李濤這樣評價:“他一上臺就不是自己了,必須得‘拉著’他,不然一兩個小時就下去了,誰叫也停不下。”李濤擔心先生身體受不住,規定先生每天只能說半個小時,當然,先生每次都是被安排到最后演出,先生一鞠躬退場,整個演出就結束了。

  常人不熟悉的是,先生還是一位禮儀慶典專家與民俗學者,在上世紀80年代初與羅廣興、華青(謝治藩)一同被譽為泉城濟南三大名嘴司儀。先生說,他家的司儀胸花最少也有上千個了。

  先生經典作品無數,但是他說沒人能找到他作品的文稿。“都在我腦子里,哪兒都沒有。”先生作品多是歷史典故、人物故事,用他的話說,他的相聲從來沒有“蔥姜蒜”,絕不輕佻,“刺激”下聽眾,接著進高潮、出包袱。先生最得意的是他自己寫的作品,正史和“野史”相融,就成了張存珠特有的故事,百聽不厭。

  采訪手記 臺上送歡樂幕后是苦悶

  □記者 于洋 實習生 任婷  

  先生自己也承認,一上臺,完全就換了一個人一樣。在記者多次“試探下”,他說出了一句讓人格外心酸的話:“我臺上就是演員,這是我的工作,給買票的觀眾送去快樂。但我一下臺,在幕后其實是很苦悶的。”

  先生舉了這樣一個例子:“白天在家也沒事兒,坐在哪兒都不行,電視更是看不進去,實在是難受。”每每到這個時候,先生就會拉著老伴兒去坐公交車,沒有目的地,只是一圈一圈地轉,他說,這種方式最容易消磨時間。

  先生說,他喜歡的東西很“偏”,記者也發現先生屋子里掛著先生自己寫的字——“想開了是天堂,想不開是地獄”。

  但是,讓記者沒想到的是,先生最大的苦悶,不是來自家庭的負擔,而是他怕老——準確地說,是他怕老了以后就不能再登臺了。后來,記者也從別處得知,先生上臺前要吃六片速效救心丸。“這跟你遲遲不想整理文稿有關系嗎?聽說有人建議您起碼整理一本《張存珠笑話集》。”記者問。

  先生答:“我一直有那么個結兒打不開,我就是覺得一個藝人要是開始整理他這輩子的收獲的時候,人就‘差不多’了,我還不想‘差不多’,我還想多演兩年。”先生說這句話時,語氣突然低了很多。

  他說,就像拋上去的硬幣,誰都不會知道被壓在后面的那一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