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龍

　　近來，沉寂多年的“讀書無用論”再次潮起。北京大學教授陳平原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這是個偽命題，它其實反映了人們對于當下大學教育的懷疑。

　　記者：有人說讀大學要花錢，畢業(yè)后還不一定能找到工作，所以讀書無用。您怎么看？

　　陳平原：我覺得這是個偽命題。每年高考競爭非常激烈，可見大多數(shù)人并不認為“讀書無用”。很多人其實是抱怨一些大學沒辦好，辦學理念不適應社會發(fā)展需求，課程設計、教授水平、管理制度等有明顯缺陷，上這樣的大學浪費時間，拿到文憑也是浪得虛名。社會上普遍對職業(yè)教育存有偏見，其實看就業(yè)前景，算投入與產(chǎn)出比，職業(yè)教育可能更有優(yōu)勢。

　　記者：在很多人眼里，“有用”就是“實用”，您怎樣理解教育的“有用”？

　　陳平原：1910年，王國維寫《國學叢刊序》，有這樣一句話：“學無新舊也，無中西也，無有用無用也。凡立此名者，均不學之徒。即學焉，而未嘗知學者也�！边@里談的是學問，也可以理解為教育的精神與境界。對一般人來說，“有用”與“無用”指的是教育的具體用途，甚至落實在畢業(yè)生的就業(yè)上。

　　“用”有大用，有小用；有長用，也有短用。如果整個教育都強調“有用”、希望馬上見到效果，那是做職業(yè)培訓，不是辦大學。大學里讀的書，有些可能一輩子都沒有用武之地，但這是人生的基本修養(yǎng)。大學提供的基本是學識與修養(yǎng)，不是具體技能，不應該追求立竿見影式的“有用”。

　　記者：很多學生上課是為應付考試，教師寫論文是為評職稱，大學教學是否會越來越實用化？

　　陳平原：很多大學沒有超越職業(yè)訓練的志向、旨趣和想象力。在抗日戰(zhàn)爭的連天烽火中，西南聯(lián)大并沒有過分講求實用性。那時的口號是“戰(zhàn)時如平時”，堅持原有的課程設計和學術水準。很多西南聯(lián)大的學生后來成為新中國建設的主力。

　　我們再來做橫向比較，看看美國的大學。曾經(jīng)長期擔任哈佛大學文理學院院長的羅索夫斯基，在《美國校園文化》一書中提到：美國大約有3000所大學，一端是1000多所兩年制學院，數(shù)量約略等于我們的�？�；另一端是名列前茅的研究型大學，50所左右；剩下的就是文理學院或其他專業(yè)性院校。這些文理學院不要求教師發(fā)表那么多論文，主要任務是教學，學生就業(yè)前景非常好，學生取得的業(yè)績以及對母校的回報，不比哈佛、耶魯?shù)膶W生差。

　　這類學校不是沒能力培養(yǎng)研究生，更看重本科教學是一種自覺選擇。而我們的大學，如果只做本科教育，會被人看不起，因此，都要爭取升級，申請碩士點、博士點，有的學校是“有條件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我們的很多問題就出在不管做什么事，好像都是“自古華山一條路”。

　　記者：如果所有大學都奔一個目標，會導致“千校一面”。

　　陳平原：大學應該守住自己的根基，不人云亦云。農(nóng)業(yè)大學開辦文學院、林業(yè)大學設立金融學院、工業(yè)大學設立新聞學院，都是向綜合性大學的方向發(fā)展�？墒呛芏啻髮W不具備師資力量，社會也不認可其畢業(yè)生，為了“上檔次”，追求“大而全”，忽略了自己的特色，其實是得不償失。很多大學沒有個性，沒有明晰的發(fā)展目標，“千校一面”的教育布局，讓人擔憂。

　　記者：什么是大學教育的根？

　　陳平原：大學教育的關鍵是“人”。但是“育人”的效果不太好量化，評價比較麻煩，今天就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大學的功能，其實就是在很好的精神氛圍中，不同世代的人進行誠摯的對話，傳遞專業(yè)知識，共同尋求真理。同時培養(yǎng)學生合作的精神、向善的意志和適應社會的能力。

　　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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