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訊 記者 王殿學 實習生 胡曉英 達迅 張婧 山東省平度市公安局刑拘7名拆遷居民事件，近日在網上引發廣泛關注，家屬與警方對事實的認定存在巨大爭議。財新傳媒法治記者陳寶成被指涉嫌非法拘禁他人，其家屬和代理律師則認為，挖掘機司機可能是故意被留置的，以使事態發展到25小時之后，便于警方以非法拘禁他人的名義抓人。

　　前日18時45分，平度警方通過官方微博@平度公安發布消息稱，“8月11日，平度市東閣街道金溝子村陳某某等人因涉嫌非法拘禁罪被刑事拘留。目前，案件正在審理。”

　　今年7月，山東大眾網拋出多篇報道和評論指“個別拆遷戶要價遠超標準”，并表示金溝子村“占全村99%的舊城改造上樓戶中的九成”投票同意對8家拒拆戶“強制執行”。當月，村民陳青沙家被強拆。

　　8月9日上午，陳青沙家人發現在被強拆的宅基地上來了一輛挖掘機。陳寶成的律師李會清對南都記者說，他在會見陳寶成時，對方介紹，當時陳青沙家的房子只是被強拆，財物等均未搬走，一直埋在廢墟里。看到挖掘機，陳青沙跟丈夫張鵬珂立即趕了過去。下午，陳寶成和其他涉案的村民趕到現場。

　　李會清稱，陳寶成到場后，曾給平度市公安局、青島市公安局督查及山東省公安廳督查打電話，催促公安機關立即派員處理，還給了司機黃瓜和水，其做法與“非法拘禁”存在天壤之別。李會清還認為，8月9日實施挖掘行為的司機有奉命主動被扣，故意造成陳寶成等人實施“拘禁”的嫌疑。

　　陳寶成家屬也稱，以前強拆時從無一輛車到場，這次開發商將一輛挖掘機派到現場，明知村民會采取措施，因而對村民是一種暫扣的誘導。而警察長時間不出警，出警后又不處理，非等司機被扣25小時才動手，說明警察是先不作為，再設局抓人。若陳寶成構成非法拘禁罪，警方有關人員就是同案犯。

　　昨日，李會清向平度公安局為陳寶成申請了取保候審。據平度市公安局副政委石德欣介紹，該局已收到取保候審申請書，案件仍在進一步偵查。與此同時，石德欣還就陳寶成等人的做法是否屬于自救，警方是否曾在接警后第一時間出警等問題作了公開回應。

　　相關部門表示，今日上午將安排出警民警和被拘禁人員接受記者采訪。

　　焦點

　　A 報警后，警察有沒有立即到場？

　　警方：接警后即到挖掘機所在位置

　　律師：第一次報警獲答復“不管”

　　平度市公安局副政委石德欣：9日上午，110接到一個報警，說有非法施工的挖掘機來了，要求我們出警。城關派出所民警趕到現場后，發現只有一臺挖掘機，司機不在，其他人也不在。

　　9日下午2點多，又有報警。民警趕到現場后，發現陳青沙和丈夫張鵬珂不讓司機走，將司機堵在駕駛室里，還拿著汽油桶，將汽油潑在司機身上。我們警察擔心他們將汽油點燃，就向所里匯報，但所領導趕過去后，包括陳寶成在內的居民不讓司機走，陳寶成還揮舞著一個自制的長柄狀的東西，不讓別人靠近。我們做了說服工作，但陳寶成他們也不提要求，就是不讓放人。

　　事發地點沒有電，也沒路燈，到了9日晚村民仍不放人，民警一直守在現場，做好處置的準備。

　　一直到10日上午，挖掘機的司機自己打了120，說惡心頭暈，120急救車到場后，村民仍不放人。后來警方做了一些解救的方案，到下午2點左右將人救了出來。

　　陳寶成律師李會清：我在會見陳寶成時，陳寶成說，當時陳青沙發現有挖掘機過來，因為宅基地里還有些財物，而家里以前也被強拆過，就和丈夫一起將司機暫扣，他們認為抓住了一個毀壞財產的犯罪嫌疑人。將司機暫扣后，他們報警。警方當時的答復是不管。陳寶成當天下午兩三點鐘趕到現場后，讓陳青沙繼續報警，陳寶成也給多個公安部門打電話，但一直沒有反饋。9日下午，有警察趕到現場，但不到挖掘機附近，而是遠遠地看著。有村民過去跟警察交流，但警察仍在遠處站著。

　　陳寶成并沒有說9日晚警察還在不在，但他說10日上午11點左右，從人民路來了七八十人，都沒有穿警服，他們將事發現場圍住，現場就起了沖突。陳寶成問里面有沒有警察，現場沒人回應。

　　等到這些人往上沖時，陳寶成他們往上迎，這些人退回，并分到兩邊，一名警察從中間走了過來，說“陳寶成，你要干什么？”隨后，警察和其他人往上沖，將陳寶成他們控制。

　　B 村民是否潑汽油，司機有無生命危險？

　　警方：村民潑了汽油并隨時可能點燃，影響了解救

　　律師：未聽到陳寶成說潑汽油的事

　　平度市公安局副政委石德欣：我們警察在現場，距事發地點很近，但陳寶成揮舞著東西，我們不能靠近。

　　同時，確實有汽油倒到司機的背上和胳膊上，還灑在駕駛室里，一名村民還在駕駛室里拿著打火機。我們擔心他們點燃，只得說一下汽油瓶太危險等話，不敢刺激他們。

　　解救歷時20多個小時，也是擔心有事故發生。司機被解救后，傷還是挺重的，身上有灼傷起的泡。微博上所說的一些視頻和談判專家，我們不清楚從哪來的，我們也沒有談判專家到場。

　　我們辦案的視頻都是涉密的，不會向外提供。當然，現場有圍觀的村民，他們也有拍攝。

　　陳寶成律師李會清：陳寶成跟我說，現場確實有一個汽油瓶子，但那是在現場撿的，并不是他們拿過去的。現場還有兩個空酒瓶子，可能是司機與他們一起飲酒了。

　　如果村民真的潑了，根據我做律師的經驗，陳寶成一定會跟我說的，不然會影響辯護。而如果潑了汽油，司機就會有生命危險，警方應讓120車在場等候，但并沒有救護車在現場。

　　C 手機錄音能否證明司機自愿留下？

　　陳寶成：我有錄音證明挖掘機司機是自愿留在駕駛室內的

　　警方：天氣那么熱，還被潑了汽油，司機怎么可能自愿

　　平度市公安局副政委石德欣：司機是否自愿留下我們正在調查。要是你，那么熱的天還被潑了汽油，你愿意留下嗎？我們動用八九十個民警才將司機解救出來，別說非法施工，就是抓了一個要犯，公安機關去了也得移交，其他人無權處置。

　　陳寶成律師李會清：陳寶成等人將司機暫扣后，并未對其采取什么措施。陳寶成跟我說，他們給司機拿了黃瓜、梨、水等物。我還明確問了陳寶成有沒有打司機，陳說沒有，說司機被帶走時，人還是好的。

　　陳寶成跟我說，有一份錄音在他被警方扣下的手機里，在錄音當中，司機說是自愿留下的。這個手機，平度警方開始說給我們，后來又說可以將手機卡退回，手機是涉案物品，不能退。

　　我覺得這個錄音肯定存在，如果司機被強迫錄音，那司機肯定會跟警方主動講，不可能隱瞞，而錄音是在司機不知情的情況下錄的，司機如果不自愿，不可能說是自愿的。

　　這一點可以解釋，因為施工方派一個司機到施工現場，本身就對村民具有誘導性，可能就是希望村民將司機暫扣。而陳寶成說事發后司機老板曾到現場，當時司機還對老板說“挺好的”，之后司機與老板單獨溝通后，老板離開，不排除司機不用干活還能掙錢的可能，所以愿意留下來。

　　D 陳寶成等人的做法是否屬于自救？

　　律師：屬于自救，挖掘機司機不法侵害在前，他們留置司機后曾報警

　　警方：自救與否不影響是非法拘禁罪的成立，沒必要考慮這些因素

　　平度市公安局副政委石德欣：有這樣的正當防衛嗎？拿著汽油澆到人家身上，警察過去做工作還不放人，還拿著工具不讓警察靠近。至于施工的因素，跟公安局沒有關系，施工修什么也沒關系。

　　陳寶成律師王令：在整個事件的過程中，金溝子村數戶維權村民面對家中突然闖入暴徒，以暴力方式強行毀壞民房及家中財產的行為呼號無應，報警無答。陳寶成也屢次遭遇歹徒暴打，危及生命安全。陳寶成他們在這次事件中，將挖掘機司機暫扣，屬于自救行為。

　　陳寶成律師李會清：有律師調查過，該村拆遷在手續上存在問題，強拆是違法行為，陳寶成將挖掘機司機扭送到公安機關都不為過，而他們只是臨時不讓司機走，還尋求公權力的救濟，并不構成非法拘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