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關(guān)于公務員隱性福利的傳說盛行于網(wǎng)絡“江湖”，人們紛紛傳播著這樣一條極具爆破力的“消息”：某省直女公務員的工資條中，各種名目的補助五花八門，就連買衛(wèi)生巾的錢都有補助。網(wǎng)友進而驚嘆：這是體制外的人無法享受到甚至無法想象到的。(《信息時報》3月26日)
這一說法，與全國兩會期間浙江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省人社廳廳長吳順江的說法不謀而合：公務員的待遇確實是太高了；這是導致“考公”熱、民企用人巨大缺口等問題的根本原因。另有一些媒體則以“表哥”、“房叔”的驚人斂財能力以及當?shù)鼐懿还计涔べY信息為例，論證公務員“低風險、高福利”，“隱性福利不可估量”。
是的，誰也無法否認，的確有那么一群公務員，獲得了傳說中的灰色收入、超額福利、超高待遇。可問題是，在整個公務員群體中，他們到底占多大比例？體制內(nèi)的女性朋友，你們享受到“衛(wèi)生巾補助”了嗎？熱衷于傳播這一消息的媒體人士，你們身邊多多少少也有“體制內(nèi)”親友或熟人，在你們認識的“體制內(nèi)”一般女性當中，有幾個享受過“衛(wèi)生巾補助”？一項你沒得到過、她沒得到過，只有傳說中遠方的高級女神們享受過的待遇，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代表整個群體的境遇？
時下，一個日益突出的趨勢是，罵公務員已成“顯學”，與此不同的任何話語，都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可是，媒體人到底該用情緒說話，還是用事實說話？事實是什么呢？“低風險”恰如其分，“高福利”卻最好加上一個定語“一部分公務員”。網(wǎng)上流傳“基層公務員給吳順江廳長的公開信”，要求他在“公務員待遇確實是太高了”一語前加上前綴“省直機關(guān)公務員”、“廳級公務員”或“浙江公務員”。可惜，這樣的聲音，輕而易舉就被淹沒了。
公允地說，考公熱、富豪“考公”、民企留不住人，所有這一切，背后真正的原因，與其說是因為公務員福利高、待遇好，毋寧說是因為社會保障體系極度不健全，“體制外”人員缺乏“病有所醫(yī)”、“老有所養(yǎng)”等社會保障的“安全罩”兜底，他們平時再風光、再高薪，也難以免除下崗失業(yè)生病養(yǎng)老之虞。
對此，理性的破局之道，應該是謀求社會保障體系改革，盡快實現(xiàn)“社會保障全覆蓋”，使其成為全體公民(不僅止于公職人員)的“防墜網(wǎng)”，而不是用一個極罕見的“衛(wèi)生巾補助”作為道具，來“啟發(fā)民憤”，引發(fā)其他職業(yè)人群對于公職人員的羨慕嫉妒恨，激起“考公”大學生對于未來公務員生涯的不著邊際的奢望和想象。
一個總被有意無意忽略的常識是：“公職人員”不等于“公務員”，“公務員”不等于“官員”，“官員”不等于“貪官”。公務員群體是個最典型的金字塔結(jié)構(gòu)，除了占比極小的一部分實權(quán)部門或職級高的公務員之外，位于金字塔基座的眾多公務員，其實是無職無權(quán)無灰色收入且無爹可拼、提拔無份兒，更與“表哥”、“房叔”式的“塔尖幸福生活”無緣。
畢竟，公務員群體之間的差異懸殊。如果這些區(qū)別可以一筆抹去的話，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根據(jù)“中國媽媽650萬美元買下紐約豪宅給兩歲女兒做學區(qū)房”來論斷“中國媽媽都是超級富豪”？是不是可以根據(jù)“奢侈品LV半數(shù)以上靠中國人買”來得出結(jié)論“中國人都是暴發(fā)戶”？以此類推，我們這些從未去過香港、更未赴港產(chǎn)子搶奶粉的草根，是不是也得心服口服地替人家背上“內(nèi)地蝗蟲”的黑鍋呢？
身為媒體人士，你當然可以盡情炒作“公務員福利”和“灰色收入”話題，畢竟，這可以立竿見影地吸引眼球。可當滿眼都是“連衛(wèi)生巾都有補助”、“一元錢豐盛早餐”之類覆蓋面極窄的消息時，恭喜你，你已經(jīng)為“開啟民憤”作出不可估量的貢獻了。
當下，“革命”與“改良”正在賽跑，“開啟民智”與“開啟民憤”也正在賽跑。鑒于極端個案向來比尋常景觀更具有傳播效率，一則具有轟動效應的消息，無論真?zhèn)危伎梢圆毁M吹灰之力就把無數(shù)理性、客觀、全面、公允的陳述徹底抵消。啟發(fā)“民憤”只需營造激憤的情境即可大面積喚起人們的情緒，并迅速感染許多人；而啟發(fā)“民智”則需要大家都有足夠的定力去抵制“情境催化劑”，不被其亂了心緒。所以，“民憤”壓倒“民智”，常如山崩地裂摧枯拉朽；而“民智”戰(zhàn)勝“民憤”，則如逆水行舟寸進維艱。
讓全體公職人員為少數(shù)人的超高待遇背黑鍋，將整個公職人員集體污名化，固然是政府信息不公開、官員財產(chǎn)不透明、公職人員薪資不透明所結(jié)出的苦果，可媒體倘若也以偏概全推波助瀾的話，就不僅僅是普通公務員的“不可承受之重”，而有可能是整個社會的“撕裂之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