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辛齊 監制 | 藍色
設計 | Momo 排版 | 柒陸壹
山東省文化和旅游廳、山東省旅游推廣中心、新浪山東聯合出品
黃河從這里入海 | NO.2 菏澤牡丹區篇
- 01 -
牡丹區 生命的色彩

菏澤市牡丹區是黃河經過的第二個沿黃區縣。
隨著元代北京定都與新運河的開鑿,商貿等經濟熱點開始東移,延及明清,魯西南又迎來了新的比北宋持續時間更長的社會經濟發展,牡丹隨著富貴人群的喜好以及其超強的自信與購買力而盛于菏澤。

到了晚清民國,經濟又到了沿海,運河沒落,黃河未定,但牡丹依然留在了菏澤。這一次不為富貴,恰恰相反,只為黃河兩岸而駐足。
牡丹不畏貧瘠苦寒的品質發揮了作用,在舊社會黃河泛濫帶來的鹽堿地上,太多的農作物與苗木絕難適應,惟牡丹能耐得住這一切,繼續洋洋有大觀。都城本早已遠離,云集的富商今又悉數散去,數千年來,牡丹第一次堅守住了黃河漫灘,留在了鄉土社會之中。
即使在鄉土,花大、色艷、香濃、型美依然是牡丹的無敵品相,更多的鄉土風物也與之輝映著:
曹州燒餅,盈如滿月,紅中透黃。
這絕對是大河與平原相容的一道美食。小麥清熱去浮躁之疾,黃河厚積,樸實內斂;芝麻善于補血美容,節節高起,明麗嫵媚;吊爐通三焦,溫熱貫通,如去水患,不犯濕邪。日常食材烹飪之中,自有中醫膳食辯證之功。天下燒餅有很多,不得其水土風物,難言上品。
菏澤面塑與牡丹一樣,最富麗的就是色彩。
“天下面塑出穆李”,穆李村是中國面塑第一村,面塑人早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就走遍了東南亞,名揚海內外。
魯西南民間五彩錦繡,叫魯錦。
牡丹區與菏澤其他區縣一樣,自元代開始就守著這個民間傳統技藝,以棉作錦,自有不輸于云錦、蜀錦者。
區內風物人文不暇舉,如曹州牡丹園、中國牡丹園、曹州古今園、古葵丘、冀魯豫邊區革命紀念館、趙登禹英烈的紀念館等等,大有可觀,亦有足可欽敬者。
這里,牡丹為名,最不匱乏的就是有太多生命爆滿的色彩。
-02 -
菏澤新語:牡丹為什么是國花
牡丹,是天下黃河最醒目的色彩,最華麗的原生物語,自秦嶺而落人間,得《詩經》之風,頌漢唐之聲,流宋元之韻,多在崇城大都中顯國色天香,極盡榮華,而最終在農耕文化的高峰與終結之際的明清大盛于菏澤。牡丹的這個路線,是黃河的流向,也是農耕文化的內在涌動。
曹州牡丹甲天下
菏澤是世界上面積最大、品種雖多、花色最全的牡丹生產、科研、出口基地。截止2012年,菏澤市牡丹種植面積已達12萬畝,品種1237個。
而今,在他處,牡丹花開花落,可以是點綴,是余韻,但是在菏澤,牡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主場,這個城市最核心的地帶,叫牡丹區,牡丹成了這個城市最大的榮耀、身份與成就,是此間唯一的神明。
中華這個大河文明最早的富貴氣度,就曾經發生在幾千年前的菏澤地區,富貴牡丹在明清這個農耕末季回到了菏澤,是千年歷史尺度的文明刻度,菏澤不只是在標注明清牡丹之盛,也無意于小小區域里的浮夸攀比,更重要的是在賡續古老文明,繼續讓它定義什么是艷壓天下的牡丹,什么是花開富貴。
作為國花,牡丹在菏澤才生成了最完整的內涵。
“絕代只西子,眾芳惟牡丹”(劉禹錫語),古人群花品中,牡丹第一,芍藥第二,故世謂牡丹為花王,芍藥為花相。牡丹早就成了公認的國花,之前未稱國花是因為大一統的中國是天下邦國之和,是家國一體的天下理念,沒有近代西方那個民族國家的“地域性”主權的國家意識,也就沒有對外的基于國別而有國花的稱謂。到了1903年,清廷敕封牡丹為國花時,國將不國,在西方眼中,中華早已經是蕞爾小邦,牡丹與她國家一起到了最嚴寒的時令。
牡丹之所以成為國花,首先是因為她以耐得住嚴寒貧瘠的品質而殊勝特立于百花叢中,生于苦寒而能艷麗怒放,顯然她映照的是這個民族五千年來的精神屬性,劫難無數,燦爛不死。
牡丹不只是能在盛世的長安里盛開,不只是能在繁華的洛陽里炫目,她還能隨著黃河漂泊,能植根在生民廣著的低洼卑微的鄉野悲苦之中,在天下農耕之中央地帶與蒼生一起,肆意盛開在鹽堿荒灘上,千里漫野,獨立不懼。
有句古詩,如借而化用,頗應其間歷史情景:"(洛)陽春布德(菏)澤
洛陽是牡丹文化的初春時節,承其芳澤,脈發如黃河之水,乃有菏澤牡丹。
洛陽是牡丹在于廟堂,可以抒發的是古之士大夫兼濟眾生的情懷,菏澤的牡丹演繹的則是富貴求諸于野,而從少數人的品相把玩到鄉野大眾的尋常日用,從少數人的富貴彌倫切換為絕大多數人的小康,貌似才是仁人志士對富貴的追求,才是生態文明對富貴正解吧。
這里的“小康”,不只是一個普遍提高大眾生活水準相關的經濟學與社會學概念,更是別有我們的文化傳統對于富貴的獨特內涵。
物我一體、天人合一的共生共榮的生態文明的理解中,真正的富貴就是小康,小康就是不把外界當成資源化處置對象,不追求極致的奢華與強勢,美美與共才能抵達富貴,富貴是整體系統的協調與平衡,是天下的,是因為交互共榮而可持續的。
在民為邦本的政治理念里,富民貴生才是富貴的政治內涵,極而言之,在更深沉廣大的文化精神里,人與世界的休戚與共才是生命的真諦,方得生命的富貴久長。
牡丹在菏澤,在神都的城郭之外,牡丹并沒有失去富貴品格,她繼續演繹著什么是富貴,什么是富貴生命的強盛與正大。
菏澤早已經成了馳名中外的牡丹觀賞勝地,牡丹還可以謙卑地成為普通人的藥用與食材,可以通過產量、面積、技術給所謂的底層社會提供收益,讓富貴之花開在更多的普通人的生活中。

國色天香的牡丹就這樣來到了天下之中,來到了大野,入了尋常百姓之家。在菏澤,除非你有抑制不住的對欲望的窺探,你會在這里發現真正傳統文化意義上的富貴、自信與品識。菏澤不是都城,不產權貴,也不產權力的附庸,非要追溯歷史,菏澤卻又擔得起真正的富貴:華胥氏履跡雷澤生伏羲,堯舜或封或生皆于菏澤,作為中華先民共同敬奉的始祖,他們都與今天的菏澤地區息息相關。
牡,牝牡也,雌雄也,牡丹之牡意指雄同株于雌而共生,能獨立生發。丹,生命元神,大光芒之謂,牡丹花碩大艷麗,就是生命丹田之火鑿破鴻蒙,生機勃發,效法的是發動萬物的日月之光。中華文明本于天地農業的生態樣式,萬物生長,生生不息的生命本身就是目的,像牡丹花開一樣的生之燦爛才是這個民族的最高追求。
大河東流,向陽而發,在這個生命最廣闊的原野上,牡丹是中國紅,灼灼有其華 。

- 03 -
天下面塑出穆李——菏澤面塑志
面塑帶著一個“面”字,帶著我們生命中這個頂級重要的東西去形塑這個生活世界,訴說各種性命攸關,它就有資格成為藝術,成為最真實的生命藝術。
面,是一直都是生命的第一資材。
面字在甲骨文上,是用一只眼睛來刻畫人的臉面,面是人或者動物最靈動的,最引人注目的表情部分。小麥或者稻米成熟了,采食它的飽滿顆粒,就會見到了它的“麺”與“粉”,這是生命與另一個成熟的生命在面面相覷,米張為粉,麥開如面,遭遇的是歡顏、綻放與親切。幾千乃至上萬年前,黃河流域就有了麥稻,就有了五谷之麺,米麺如粉從此擔負起養活這塊土地上的族群的重任,生命拋頭露面,華夏始有文明。
黃河沖蕩不定,居天下之中的魯西南地帶,承恩澤最重,遭沉埋也最深,大地不斷重歸荒蕪,不斷重生再造。這里是絕境,也是生地,一直都是華夏最大的生死必經之地,人口最多,人口最少,都是這里。
相互見面,才能活下來。見面,見麥稻菽稷,需先見泥土。在這里,有天下黃河最大的體量的泥土,鋪排了川原橫無際涯,顯露出了它最大的顏面,此史前先民故地,澤湖母德最大,是華夏民族幼年的成長記憶。

生存惟艱,見面不易,面塑藝術必須緣于對宗祖與天地神明的祭祀。面塑之祭本是對豬牛羊三牲等進行添彩增色的“花貢”,到了家貧無以致祭的人家,面塑的替代作用就顯得更加重要了,但同時因為富于美感與內容表現,神韻不歇,就漸漸生出了一門民間手工藝術。
菏澤的面塑藝術是天南地北交匯的藝術,是扎根回溯與不斷游走之間的藝術升華,近代尤是。
1844年是人與人的見面。這一年,江西弋陽面塑藝人來到了牡丹區的穆李村,米塑與花貢結合,菏澤面塑從此開始嬗變。
馬上到來的1855年,人與稻麥相見就面臨了重大考驗。是年,黃河從蘭考的銅瓦廂決堤,直沖東明、牡丹區境內而進入了山東。
菏澤面塑,注定是要經過漂泊的,但是面與面,相互留戀、纏綿,互相不肯舍棄。生活,活著,從手植稻麥開始,從雙手癡戀著雜糅著的米面開始。
很快,菏澤的面塑藝人,先是在黃河大開大合的南北擺動范圍之內游藝不止,北上京津,南抵江淮,分別形成了三大流派,即菏澤的李派、北京的湯派與上海的趙派,本土的菏澤李派的藝術成就與影響力最大。
繼而,菏澤面塑又走向東南亞與印度,走向海外。
帶著太多關于生命、黃河、泥土的故鄉記憶,也掠過了太多太多的他鄉記憶,以命相搏,根脈不斷,枝葉四張,遂有菏澤面塑,遂有"天下面塑出穆李”。
它與地方小曲兒、皮影、剪紙、民畫等等,因為長時間不登大雅,所以也就絕對不會有宏大敘事愛好者的空洞與浮躁,也不會有文人自詡中的矯情與虛弱,無論在哪里,人與生命中最難以舍棄的東西,一直相伴,道在手頭,從未離場。
從娛神到娛己,再到糊口生計,菏澤面塑雅俗無違,人神通貫。

菏澤面塑首先是一門手工技藝,成形造作重在雙手,所依工具不過刀梳竹簽等小件隨手而已。藝人們立于街頭,空諸依傍,信手把玩之間,栩栩如生的面塑形象常在瞬間完成。
這才是面塑藝術最精湛也最震撼的地方。憑借著一雙手,一雙在黃河灘頭種地的大手,就搞出了鬼斧神工般的面塑形象,不需要繁復的工藝與設備,沒有事后的雕琢與推敲設計,身心俱在,意象疊呈。對比現代手工大師那過于復雜與算計的工程一般的操作,菏澤面塑才叫作藝術的把玩,這是直覺直察里能洞見神鬼,是以命相搏的生存之中去接人應物,不涉理路,不落言筌,也從不去表白什么情懷,論什么匠心。
討什么生活,活什么樣子,心中天地神鬼自在俯仰之間,觸手可及,面塑人一一撥開其生面,萬物粲然醒目,頓立眼前。
菏澤面塑色彩艷麗,造型夸張而形態逼真,最具民間藝術的濃郁,最是民間直白的訴求。就像徽派建筑之所以簡潔是因為面對雜多或者富裕的色彩進行刪繁就簡,尋求清凈與內在品質,還好比滿清入關帶來的是花色繁多的各種建筑裝飾一樣,都是生命的自動調整,尋求平衡,稀缺為貴。
菏澤面塑需要五彩繽紛,需要在不斷被肆虐有不斷重生的中原大地上再度呼喚,不遮蔽,不瑣屑,只要繁榮得坦蕩,富庶得熱烈。民間的色彩就是這樣,稀缺就帶來渴望,但表述上不會無病呻吟,也不會用抑郁去塑造審核,用復雜的形體去顛覆神明。
菏澤面塑現在已經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面塑人與有榮焉。穆李村的藝術還會在,它還會在底層活下去,這個底層是最有力最肥沃的黃河文化的地層,形塑了華北平原這張中華最大的臉面,是諸民族藝術的真正堂皇之地。
“天下面塑出穆李。”穆與李者,祖宗昭穆所以有子嗣克成其家,桃李爭輝所以有后學傳承不止 。姓寄禾木,面塑自當生生不息,地歸菏澤,人物定是水木清華。

下期預告:“黃河從這里入海”專欄NO.3 | 菏澤市鄄城篇